第一百九十四章 打眼

听闻陆离发下重誓，蒋博明面色凝重，注视着他说：“小伙子，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咱们古玩圈里最讲究信誉，但愿你不要食言！”
陆离也不客气，拿起青花盘，朗声说道：“郑老爷子，请您再把昨天买这个盘子的情形复述一遍，谁卖给你的，怎么推销的，一字不漏说出来。”
郑老爷子点点头，心想这个陆先生出头替自己说话，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豁出去了。
他扫视店里一圈，有条不紊地说：“卖给我青花盘的店员，我叫不出名字，他此刻似乎也不在店里，但我有收据，上面盖着御鸿轩的印章。”
说着，拿出一张收据来，递到蒋博明身前说：“蒋老板，这可是真的？”
“确实是咱们御鸿轩的印章，不假！”蒋博明承认得很干脆。
郑老爷子继续往下说：“当时那个店员告诉我，店里新进了一个明宣德年间的黄釉青花瓷盘，拿出来让我欣赏。我一看之下，只见做工精美，盘上一条飞龙栩栩如生，确实是上好的瓷器，心头一热就当场付账买了下来。这就是当时的情形，我没有半句假话。”
陆离微微发笑，心想郑老爷子也真有钱，十五万的一桩交易就这么草率决定了，你不当冤大头，谁来当呢？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们凭什么断定这个青花盘是假货？”蒋博明问道，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紧盯着陆离。
“蒋老板，那我就唐突冒昧了。”
陆离举起了青花盘，说道：“众所周知，咱们国家是瓷器大国，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国运不同时代风采不同，便造就了不同风格的瓷器，例如唐朝的唐三彩、明朝的青花瓷，清朝的珐琅彩等，不一而足。”
“老生常谈罢了。”蒋博明冷哼一声。
陆离撇撇嘴，也不搭理他：“各个朝代的瓷器，都沾染上了独特而鲜明的时代气息，这也就为我们分辨、鉴赏瓷器带来了理论指导。就拿明朝瓷器来说，总体上透露出辉煌的大一统帝国气象，展示的是积极进取的蓬勃生机。”
“瓷器鉴赏上有这么一句话，明看成化，清看雍正。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明朝瓷器工艺的顶峰在成化年间，而清朝则在雍正年间。我为什么要特意提起成化年间的瓷器呢？大家请掌眼！”
陆离终于说到了正处，他将青花盘举到蒋博明眼前，故作谦虚地问道：“蒋老板，敢问这个盘子用的是什么彩？”
精美的瓷器，是讲究上彩的，品类繁多，一般分为釉下彩、釉上彩、单色釉等品种。
“自然是单色釉了，从它的名称就可以得出判断嘛。”蒋博明很不以为然，这种问题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是吗？请您再看仔细一些！”陆离不依不饶。
蒋博明只得多看了几眼，却骤然睁大了眼睛，继而紧皱眉头：“这不是单色釉，而是斗彩青花瓷！”
不知其中缘由的人们，自然听不出蒋博明语气中的惊诧，但逃不过陆离的耳朵，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蒋老板，这可是你当着大家的面亲口做出的判断，这个盘子所使用的的是斗彩工艺。我再来问你，斗彩工艺出现在什么朝代啊？”陆离追问。
“成化年间……”蒋老板这才猛然醒悟，不由得脸色大变，瞠目结舌说不下去了。
一旁的郑局长观察到蒋博明的表情变化，明白陆离技胜一筹，但她跟在场的人们一样不明所以，开口问道：“阿离，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郑局长，既然这个青花盘用的是成化年间才出现的斗彩工艺，它怎么会是宣德年间就烧制出来的呢？”陆离反问。
郑局长愣了一愣，随即拍掌叫道：“对啊，宣德朝的年代比成化朝早，绝对不可能使用后世才出现的烧瓷工艺，就像清朝时期的人们，绝不可能使用手机的！”
郑局长的解释通俗形象，人们也都反应过来了，郑老爷子频频点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难道真是假货？”门口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句，但没有人回答他。
御鸿轩出现了假古董，蒋博明打了眼失了手，那是天翻地覆的事情，谁敢置喙半句？
蒋博明拿着纸扇的手已经微微发抖了，可陆离还在步步紧逼：“除了用彩工艺上的漏洞，这个盘子还有另外的破绽。请大家再看盘身上的飞龙，纹饰写意，画面豪放生动，画龙凶猛无比，确实有明朝画龙形象的风采。”
“可惜啊可惜，造假的人偏偏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陆离话锋一转，指着飞龙的鼻子说，“明朝龙的形象与历朝历代大有不同，最为显着的区别，就是咀巴象猪咀，俗称猪咀龙。而盘子上的飞龙，没有这个特征！”
“请问诸位，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这个青花盘是假货吗？”
陆离最后一问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蒋博明手中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看热闹的人们摇头叹息，小声议论着。经过陆离一番辩解，证据确凿，看来蒋老板是真的输了。
蒋博明只觉得血液往脑门上冲，耳朵发鸣，好半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仿佛掉进了无底的冰窟里。
完了，一世英名完了！
其实以蒋博明的学识，以及他的眼力，要是谨慎对待，他不会看不出这个盘子的真假。
偏偏这几十年以来，他无往而不利，取得了巨大的盛名，人就飘了，傲慢了，怠惰了，最后阴沟里翻船了。
“蒋老板，您怎么说？”
直到陆离的声音再次响起，蒋博明才终于回过神，长叹一声：“我输了，终日打雁，最终被雁啄了眼，我对不起蒋家列祖列宗！”
“蒋老板，这些都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是问你，你打算怎么解决郑老爷子的事情？”陆离咄咄逼人，不留情面，“假一赔十，是吧？”
郑老爷子急忙出来打圆场了，毕竟在他心里，蒋博明是一方神圣，不能轻易得罪。
“哎，算了吧，退了货就行，我没别的奢求。蒋老板，您也别放在心上！”郑老爷子说得很客气。
不料蒋博明缓缓抬起眼皮，一字一顿地说：“御鸿轩开店百年以来，从没有退货的先例。假一赔十给的也不是现钱，你们从店里挑一件东西，能不能物超所值，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嗨，这不是小县城里开地下赌石场祝老板的做派吗？怎么，古玩圈里也有这种无赖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