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十八而志 青春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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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夏天,我们在夏天遇见,也在夏天分别。
从楼顶挂到楼底,密密麻麻气势恢宏的大红色横幅,在为高三加油的同时,也无声地提醒着我们,分别的时间,真的快到了。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三年的师生情谊就像身边的暗物质,庆幸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他们的出现,也改变了我的星轨。
我站在队列的最前面,操场上粉色的气球和白色的气球交织在一起,从校门口一直延续到操场的红地毯,营造出热热闹闹的节日氛围,偌大的签名墙上,色彩斑斓的“十八而志青春万岁”,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地映衬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今天是他们的成人礼。
三年,我见证了他们从依赖依靠,变得自立自强,今天他们成年了,我忽然有点骄傲,为他们也为我自己。
过去的一切还历历在目,2018年我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我还记得,我也是这样站在队列的最前面,成了他们的班主任。
我们一起见证了单海中学170周年校庆,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因为他们的优秀,从陈校长手里接过优秀班主任的锦旗,第一次给他们录大合唱的视频,感动到哭,第一次一起参加消防演练,被自己点的烟雾弹熏得睁不开眼睛,第一次产生分歧但敞开心扉,第一次一起扶起教室门前被台风刮倒的大树,抱在一起欢呼雀跃。
直到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变成了之后的无数次,直到陪他们高考体检完,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家长接走,和我道别再见,我一个人回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现在还被满满当当的书填充着教室,想象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变得空空当当,再开学推开这扇教室门的时候,就不再是他们了。
我意识到,这是他们的三年,也是我的三年,而我们的三年,迎来了终点。
18岁,一个多么美丽而神圣的数字,前几天,我意外收到了十二年前写给自己的来信,本来是写给十年后的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晚来了两年,不过,来得刚刚好。
那时,我也正好18岁,和今天的他们一样。
虽然,我三年前,才回到18岁,重温了那段岁月,可是我好像已经快想不起,我原本的18岁,是什么样子了。
我看着信,里面还附带着自己对人生的规划,五味杂陈,原来18岁的我,也如此轻狂、迷茫又怀揣梦想,对比人生规划,很多未能如愿,又好像也有很多意外的收获。
我拿着信,和他们分享,我说:我们一起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信吧。
于是,讲台上,我踟蹰半天,不知道如何动笔汇报现在,期待未来,讲台下,他们洋洋洒洒一大堆,眼里心里都是对未来的期待,忽然满是羡慕,觉得这一刻的他们,好美。
不过,幸好,18岁的他们很棒,30岁的我,也不赖。
如果能隔空对话,我想和18岁的元尹说,谢谢你给我的力量,30岁,虽然未能尽如人意,但也一直在进步,期待40岁,能解锁更多更好的自己,自有担当,且怀揣梦想。
我给他们精心准备了一个邮箱,他们把“写给十年后自己的信”投入邮箱,这些信,从此刻开始,将会和他们一起,一步一步向着未来,出发,前路荆棘些许,也掺杂着风雨,但好在,18岁的他们勇敢坚韧,青春无敌,无所畏惧。
李宥把信放进邮箱的时候,忽然凑到我耳边说:“元尹,我的十年后,是41岁,所以我是写给41岁的自己的。”
他还说,那个时候,他应该看不到这封信了,他希望我能念给他听,对着星空就可以了,他可以听见。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人生的结局,可偏偏李宥在我人生的剧本里,提前杀青,让我看到了他的结局。
明明他说过,一切结局都是美好的,如果不是,那就不是结局,可是我知道,结局是,他死了。
“我不会帮你的,你写给的是,十年后的自己,不是我。”我说。
所以,你可不可以等一等,再等一等,这样就能等到这封信了。
今年的成人礼和往年不一样,这次我们先在操场集合,远足到五龙山顶,再正式举行成人礼。
在山顶举行成人礼,想想就很浪漫啊,据说那个地方,可以俯瞰整个单海,但我从来没登顶过。
一开始,我是一直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因为我想在前面给他们开路,奈何体力不允许,还没开始登山,就慢慢落后了,最后只能,看见漫天霞光下,他们的背影。
成人礼只是一个仪式,他们的成长,是凝聚在与朝霞共生,与皓月为友的三年之中的,是那三年的点点滴滴,让他们长成了坚韧不拔的大人,这么远的山路,他们互相扶持,一路高歌一路前行。
在党旗、团旗、班旗的带领下,历时两个小时,我们终于登顶了,我也终于登顶了。
仪式在国歌声中拉开帷幕,因为李宥是普通班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拿到北大保送资格的学生,这次成人礼,学校邀请了任然的妈妈,作为家长代表发言。
五月末,其实是她生意做忙的时候,但是她说,没有什么比见证儿子的成长,更重要,所以她回来了。
我问她:如果,任然的成绩没有这么优秀,如果她不是发言的家长代表,她还会为了他,不远万里赶回来,参加他的成人礼吗?
她坚定地告诉我:当然会。她回来,不是因为他优秀,而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虽然她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但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想陪他,一起见证。
其实这个问题,是李宥让我帮忙问的,对于任然,对于他的家人,他一直都很感激,所以他希望,有一天,他走了,任然的生活,能不被影响,一切如旧。
现在,他应该可以放心了,任然的妈妈爱他,不是因为他的成绩他的优秀,而是因为他是任然,他是她最爱的儿子。
但李宥每次这样,我都觉得他好像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每一天都像是在告别。
第二个环节,是学生代表发言,本来学校选的发言人,也是李宥,但是他说,他毕竟不是真的18岁,发言也讲不出18岁的那种悸动,让我替他拒绝了。
但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18岁的李宥。
最后,典礼上,陈校长给班级颁发了成人徽章和宪法,当全体高三学生手持宪法,举起右拳,面对国旗庄严宣誓的时候,掷地有声的声音,立下铮铮誓言,我想,这就是成长带来的责任与光荣吧。
陈校长说:十八而志,同学们要揣着理想上路。
忽然被这句话感动到,理想是个好东西,如果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还能揣着理想,在路上,活出无数个十八岁,这样的人生该多精彩。
也许,根本不是18岁精彩,而是18岁的我们精彩。
下山之后,我是坐车回学校的,因为我怕我走得不够快,我想比他们早到校门口,我要在成人门下,迎接他们。
当他们回来,踏着红毯,跨越成人门,我一一与他们击掌,跟他们说:恭喜。
他们挂着灿烂的笑容,说:谢谢。或者给我一个拥抱作为回礼。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这三年,最大的意义,我看着他们更加独立,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出七彩人生,也希望未来的路,无论泥泞还是平坦,他们都能坚定步伐。
当最后一个学生跨过成人门之后,我也沿着红毯,回到操场,此时签名墙前,已经人头攒动,我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在墙上写下姓名和自己18岁的承诺,然后给他们拍合影。
这时,茧茧忽然过来拉我说:“元尹姐姐,一起来吧,你也签一个。”
我说:“人太多了,我就不去了。”
“就看着多,过去就不多了。”她坚持道。
我拿她没办法,跟她过去,当签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如果把成年,看做是一种成长,这三年,我又何尝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在成长,一直到今天,我这个新手班主任,也算成年了。
然后茧茧又怂恿我说:“元尹姐姐,再签一个吧,你最好的朋友或者你最在乎的人,我帮你挡着。”
我顺手就把李宥的名字,签在了我旁边。
当年因为李宥比我早一年参加成人礼,我的名字没有机会,出现在他的旁边,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参加成人礼了,虽然不是一起18岁,但我们终于在一起,过18岁了。
“我还以为,是我哥呢!”茧茧有点失落地说,顿了顿,又问我,“李宥是谁?”
我说:“我的...好朋友啊。”
“那老李,现在人呢?”
她叫他,老李?
我愣了愣,说:“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她就兴奋地说:“好,一言为定。”
拍完集体照,我招呼李宥过来,说:“茧茧,我给你两拍张单独的合影吧。”
茧茧不解地问我:“接下来,不是应该拍和家人的合影吗?我两拍什么,不用。”
恰恰就是因为要拍和家人的合影,所以才要先给他们先拍一张。
当年,李宥成人礼的时候,那时候他爸爸刚入狱,李佐在法国,她妈妈那段时间住院了,我们知道李宥家里,应该不会有人来。
不过,就算他爸爸没有出事,她妈妈没有住院,他家里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因为那三年的家长会,他的家长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同学甚至都怀疑,他是否来自福利院。
所以,最后陪他拍照的,是我、程英桀,还有茧茧,我们就是他的家人。
茧茧早在程英颂成人礼的时候,就说过,老李成人礼的时候,她一定要来和他拍照。
这时程英桀刚好赶到,因为最近公司业务量大增,他实在走不开,就没有和大多数家人一样参加远足,但他答应茧茧,拍照他一定会到,程英桀对茧茧,一向说到做到。
程英桀一到,就迫不及待地把茧茧拉过去,都没来得及整理他的发型,就催促我:“元尹,开始吧!”
李宥把茧茧拉回去说:“我们还没拍呢!”
“你们拍什么啊?你是他家人啊?”
李宥就理直气壮地说:“当然。”
然后围在我身边等待拍照的同学和家长,一阵唏嘘又满脸疑惑,我赶紧跟他们解释:“任然的意思是,我们即便毕业了,也都是彼此最亲的家人。”
大家听了,总算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我干脆把相机交给干千壹,说:“千壹,要不,你帮我们四个拍一张吧。”
然后程英桀就在那里絮絮叨叨,说:“我们三,才是三口之家,这多加进来一个人,算是怎么回事?”
谁和你说三口之家?!
因为程英桀常常带着茧茧来我家吃饭,又常常被我们这一层的另一户撞见,终于有一天,那户的男主人实在忍受不了好奇,问我们说:“你们是三口之家啊,现在分居了?分居了,还一起吃饭,真好。”
然后不等我们解释,就关门进屋。
“那我们就不能是四口之家吗?”我小声回他。
茧茧站在我们中间,就只是笑。
干千壹拿着相机,问我们:“准备好了吗?我喊三二一,你们就喊...喊什么呢?大家说。”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茧茧说:“就喊‘十八’吧。”
干千壹想了想,一脸的赞赏,说:“茧茧,你简直就是天才,那准备开始,三二...”
“等一下!”
我忽然发现,我们现在的站位是程英桀、茧茧、我、李宥,但是当年我们的站位是茧茧、程英桀、李宥、我。
“怎么了,元老师?”
“稍微等一下,我们调整一下顺序。”我说。
程英桀看了一眼说:“没问题啊,他两都是你的学生,我是茧茧的家人,这个顺序很好啊,换什么?”
我没搭理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李宥心领神会,主动跟我换了位子,然后程英桀立刻就把茧茧护到自己的另一边,主动站到李宥旁边,这样我们的站位,就和当年一模一样了。
我和李宥默契地相视一笑,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当年,程英桀也是这样护着茧茧的,茧茧说长大要嫁给老李,后来无论是吃饭拍照还是玩游戏,他都不让李宥在茧茧的旁边,生怕他拐走他妹妹。
谁知道,最后是他拐走了他姐姐。
他不让他当他妹夫,他却成了他姐夫,这一局,程英桀完胜。
“程英桀,亲密一点。”我说。
程英桀忽然就紧张得,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李宥提醒他说:“牵手吧。”
因为当年,茧茧才5岁,程英桀就喜欢牵着她,像牵着一只小萌犬一样,每天到处乱逛,茧茧也喜欢被他这么牵着,但后来茧茧进入青春期,程英桀就很少这么牵她了。
照片定格,除了时间流逝,茧茧长大,我和程英桀,不再穿着那套校服衬衫,李宥的身体里装着31岁的灵魂,其他一切如旧,我们还是我们。
任然的妈妈一直等到了最后,她说给同学们先拍完,她不着急,她最后一个拍。
所以我给他们拍的时候,操场上的人流,已经差不多散尽,整个画面没有别人,干干净净的,只有他们母子两。
李宥主动让她挽着他的胳膊,他的脸上,写满了幸福,他们真的像极了一对母子。
李宥说,他和他妈妈唯一拍过的一张照片,是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在游乐园拍的,但那时候他太小了,无论怎么想,他也想不起和妈妈拍照,是什么感觉了,但今天,他把这种感觉,都记下来了。
回去的路上,我不经意地一撇,竟在密密麻麻的签名墙一个角落瞥见,还有一个“李宥”和“元尹”,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字迹,是李宥的。
原来他在签名的时候,也想到了我。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拿着班旗,已经到了我身后,看着我两紧紧靠在一起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习惯了,当年我成人礼的时候,就把你写在了我旁边。元尹,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两的名字写在一起,特别搭。”
我记得,他说,元尹李宥,原因理由,我两的名字,是近义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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