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时间触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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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不过,四月的单海中学,正值最美的季节。
五洲湖畔,一颗桃树一颗柳树间隔排列,桃花盛开,柳树抽芽,桃红柳绿,美不胜收。
风大的时候,零星几朵桃花从枝头飘落下来,随着一池春水,在湖面上漂浮,经过的时候,就忍不住凑上去多看几眼,水中倒影着笑脸,桃花映衬在脸上,人面桃花相映红,大概就是如此吧。
正当我沉醉在美如画的春日画卷之中时,一阵春风从背后拂过,可能是太过专注一不留神,踉跄了一下,差点栽进五洲湖。
李宥在后面揪住我的领子,一鼓作气,把我拉到旁边的石凳上,说:“元尹,我还是继续教你游泳吧。”
其实,五洲湖一点都不深,我知道,即便栽下去,水深也不过小腿肚,即便会游泳,也扑腾不起来,而且我其实已经会游泳了。
上次程英桀跟我说,有空去学学游泳吧,我想也有道理,技多不压身,况且这可是自救的技能,冬天一过,气温稍稍回升的时候,我就抽空报了一个游泳培训班。
体育中心的泳池,是露天泳池,并不恒温,4月的单海,还有倒春寒,我依旧很怕冷,即便是春天了,也还是没有勇气下水。
不过好在,2018年的单海,已经有了好几家健身房是有室内恒温泳池的,我就选了一家离家最近的。
教练说,十节课包会。
但我一直担心,十节课太少,我可能学不会,我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从来都没那么有信心。
教练说,一看我就是那种聪明伶俐,骨骼清奇的姑娘,如果真的没学会,就单独再给我上十节课,直到把我教会为止。
教练是个身高1米8的退役运动员,也是个二胎妈妈,身材好得像超模,一看就很靠得住。
然后我就放心地交了钱,其实游泳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难,又或者那个国庆,李宥其实已经把我教得八九不离十了。
反正那十节课,我只用了5节课,就学会了,之后的五节课,我都在帮教练教还没学会的学员。
昨天刚结束那一期的课程,教练还退了我一半的学费,说是给我的劳务报酬,为此我开心了很久。
不过,最令我开心的,不是拿到劳务报酬,也不是认识了这么美,腿又这么长的教练,而是,昨天教会的最后一个学员,是毛毳。
为了报答我教会他游泳,毛毳终于答应告诉我,他还给我的那只手表,到底是怎么来的,当然,我也答应他,他跟我说的所有事,都是我们两之间的秘密,仅限我两知道。
毛毳和植子是同一年毕业的职技校学生,但毕业之后,他一直都没有稳定的工作,依旧像读书的时候一样,当着他的老大,带着一帮年纪越来越小的小弟,混迹江湖。
偶尔没有经济来源的时候,也会做一些偷盗的行当,为此进进出出派出所,也是常有的事。
他遇到任然的那天,和往常一样,蹲在单海中学门口抽烟,等待时机,伺机作案,结果还真的就被他等到了,一辆黑色奔驰停在校门口,但司机好像很着急,连车门都没锁,就出去了。
于是他就抓紧时间,钻进车里,然后就找到了,我的这只手表。
这只手表,是李宥上学的时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且不说历史悠久年事已高,时间也不准,它本身也就是一只电子表,一看就不值什么钱,但学生时代,这样的礼物已经算很贵重了,至少对我来说,礼重情意也重。
毛毳说,他当然知道这表不值什么钱,但当时这只表是装在一个很漂亮的钻戒盒里的,他自然而然,就觉得这次得手的是个宝贝,高兴得根本没心思打开盒子,得手就跑。
但是没想到,他从车里一出来,任然就骑着单车追他,而且穷追不舍,他骑的是摩托车,任然骑的是自行车,但任然的体力很好,自行车也眼看着就要追上他的摩托车,他好不容易得手那么贵重的东西,自然不舍得轻易放弃。
于是决定拼一把,但他说,当时他真的没有想过,要伤他性命,因为他也不想坐牢,偷东西最多拘留,伤了人可就是刑事责任了。
我暗暗发笑,没想到小混混还挺懂法。
他说,他知道任然就一学生,就想着拿刀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但没想到他那么执着,以死相拼。
以任然的身高体型和年轻力壮的体力,身高一般不算魁梧的毛毳,如果不是因为手上拿着刀,其实并没有什么胜算。
但他否认了,是他拿刀划伤了任然的手腕,他说是任然自己扑上来,不小心划到的,而且他也没想到,那不轻不重的一刀,他竟然还晕过去了。
当然这些,暂时都没法佐证了。
毛毳虽然作案无数,但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怕了,开上摩托车就跑,后来的事,他说他也不知道了。
因为他有经验,一路上跑的都是小路,再加上他们发生肢体冲突的地方,也没有监控,警察就一直没找到线索,好在任然伤得也不重,被一个环卫老大爷发现之后,就及时送到了医院,任然妈妈说只要人没事,也不差这点医药费的赔偿,也就不追究了。
后来,在他侄子和江小白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本来是想着来学校,给他侄子撑撑腰讨回公道,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任然,当时他就慌了,他怕任然报警,他不想再次进看管所。
但他不知道此任然,其实已非彼任然了,他等了很久也不见任然报警,大为感动,于是才决定把这只手表送还给任然,当然,也可能只是,他发现这手表根本不值钱,任然又这么拼死保护,就当个顺水人情,才送回来的。
可是,既然不值钱,为什么任然要拼死保护?
除非...他看见李宥了?因为李宥是他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他要报恩,是有可能会那么拼命地去追。
这只表是毛毳在黑色奔驰里拿的,那黑色奔驰的车主,会是李宥吗?在2013最后的那个梦里,按照南羽昆的意思,李宥应该是来找过我。
可是李宥说,我穿越到过去之后,在他的生活里,我是完全消失了的,那他又怎么会去单海中学找我?
而且自从跟我坦白他的身份之后,李宥对他去世前后的事情,只字不提,我怕他难过,也不敢主动问他。
“元尹,你听见没?我说...”
我看着他,在问与不问之间,内心反复挣扎,然后心不在焉地回他:“嗯,我已经学会游泳了。”
“你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找教练了?男的女的?”
“嗯,学会了,刚学会,来这个时空之后学的,所以你感知不到,十节课包会的班,教练是个美女。”
我一口气回答完他的所有问题,正鼓起勇气想向他提问,他忽然捡起一朵刚落在湖畔的桃花,凑过来认认真真地别在我头上,然后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又认认真真地说:“真好看。”
我忽然觉得心里痒痒的,现在好像无论说什么,都很破坏气氛。
然后茧茧不知道从哪里撺掇出来,忽然蹦到我们面前,我和他都被吓了一跳,茧茧看了看我头上的桃花,说:“元老师,你今天,特别好看。”
我在头发上摸了摸,把花摘下来,解释道:“刚经过桃树下,不小心掉的。”
“可我明明看到,是任然刚刚给你放上去的啊。”
我没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她竟然看到了,紧张过后,灵机一动,瞪了李宥一眼说:“你捉弄我?!”
但是他一点都不配合的坚持道:“我没捉弄你,我觉得确实很好看啊,茧茧不是也说好看吗?你又看不见,你相信我!”
我信你个大头鬼!茧茧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
无奈,我实在太尴尬了,只能打发他们赶紧去教室写作业。
茧茧说:“今天的数学好难,正好好多我都不会。”然后高兴地拉着他走了。
可是,我还有好多问题,没弄清楚呢。
接下来的一下午,除了上课,我都在反复琢磨这件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个人,只能是李宥,否则这事就解释不通。
煎熬地度过了下午,终于到了晚自修,临近晚自修结束的时候,本来想着一打铃,就带李宥走。
结果实在忍不住,抽了一张试卷,想着改改看,明天可以着重分析,结果抽样的试卷错了一整列,寻思着人家好不容易认真做了一回政治试卷,改完不单独讲讲,也不合适,而且这个抽样的试卷还是滑华的,就冲他送我那副画,硬着头皮全讲了。
接着,从众效应,陆续过来面批,虽然做的质量不怎么样,错误太多的试卷总是没什么美感。
但硬是给我拖到10点半,才出校门,大家好像很容易间歇性地喜爱一件事或者短期内充满斗志,而努力是一个平凡枯燥且漫长的过程。
单海中学普遍重理轻文,哪怕是选了政治为选考科目,在绝大多数学生心里,也没有理科科目重要。
所以,恰好是有人的间歇性努力,才让我间歇性地有存在感,而在他们颓废不起舞的绝大多数时间,我这个政治老师就变得没那么有价值且失去了乐趣。
这样想想,即便拖得再晚走,也是值得的,至少我有了存在感和价值,我抬头看着头上带着晕轮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星,竟有一种星光不问赶路人的骄傲。
李宥忽然转头问我:“累吗?”
小时候大人总问:是干活累还是读书累?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直到那天看见我爸和一群人,一起卸货,他们擦着汗,有说有笑,不停地搬卸和整理,我突然明白了答案。
不快乐,才是累的。
“不累,快乐就不累。”我说。
不仅不累,我反而觉得现在整个人都充满力量,再加上我想和他在辽阔的星空下,多一些相处的时间,我说:“要么今天不开车了,我们走回去?”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点点头答应说:“好。”
我们走了很久,直到刚刚讲试卷时,那些遗留在我脑子里的题目,都被这夜半的凉风吹散,我才下定决心问他:“李宥,我一直想问你,我的那只手表,你是不小心弄丢了吗?为什么会被别人捡到?”
他脚步忽然停住,反问我:“是谁捡到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坚持道。
“元尹,我之所以,没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目前也没办法解释这种现象,我怕你担心。”他为难地说。
“什么现象?”
他吞吞吐吐说:“就是其实我在消失之前,忽然发现你在我的世界里,又出现了,就是凭空出现了,本来谁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忽然之间这个世界,就有了你,所以...我才从北京回来。”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来参加英颂学长婚礼的,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点点头:“但之前,英颂也有叫过我,我知道你也会去参加婚礼,就想着先来学校接你,但我到的时候,你刚坐上阿桀的车...”
“等等!”我打断他,问,“所以你当时,很着急,甚至没有锁车,就出来了?你开得是...黑色奔驰?”
“你怎么知道?”他诧异地问。
“偷你表的人,告诉我的。”我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你陪江小白去德育处,见到的那个舅舅。”
他终于恍然大悟,接着又问我:“那为什么他看到任然这么惊慌?”
“因为任然帮你追回这块表的时候,跟他发生冲突,受伤了。”我看着他的手腕说。
他忽然愧疚地蹲在地上,我在他旁边蹲下来,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元尹,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越到任然身上了。”他忽然举起手上的手链给我看,“你还记得这条手链吗?”
我点点头,这就是任然送给李宥的那条“一世喜乐”的手链。
“和你回到过去的那个时空一样,我在泳池救了任然之后,他就把这条手链送给我了,之后我就一直戴在手上,但我醒来之后,这条手链就回到我手上了,我的意思是,任然的手上。”
我有点被他绕晕。
他眼睛里闪着依稀可见的泪光,继续说道:“这条手链,很可能是,联结我和他,甚至是,我和他生命的一个纽带。”
我忽然想起,那天小任然把手链送给李宥的时候说:你救了我,我们就算是一个人了,你戴就是我戴,一样的。
现在他们真的,成了一个人了。
“那这跟这只表,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明白。
“5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穿越的时间节点,有可能是5年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出5年这个结论吗?”
我更懵了:“为什么?”
“因为这只表,会越走越慢。”他说。
“这个我知道,所以呢?”
“5年的时间,它正好慢12个小时,也就是说,5年,能让这只表的时间,再次回归到准确时间,这么说吧,2008年,你把这只表给我的时候,对着求是楼楼顶的太阳能大钟,校对过时间,5年之后是2013年,你第一次穿越,之后又过了5年,到了2018年,时间再度和准确时间重合,于是你就发生了第二次穿越。这个表,就类似于时间触发器一样,是你穿越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其次就是,时间再次回归准确的时候,这个表必须在我身上,这样我才能让你存在于我的意识中,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点,现在全通了,这次到这个时间点的时候,手表在任然身上,而我和任然的生命,又因为这个手链,有着一定的联结,所以就把你带到了这个时空。”
我消化了很久,还是不明白:“可你不是说,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这个时空出现了吗?”
“不一样,那个应该是原本这个时空的你。”他确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能感知到,你在过去的时空,你开车在去南山公墓的路上,你在找我,你经历了那场磅礴大雨。”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这个思路有漏洞:“那你为什么忽然会看见这个时空的我?之前这个时空的我,在你的意识里,不都是不存在的吗?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难道,跟我2013年的那个梦有关,2018年的我,在2013年的我的梦里出现了,所以也在李宥的意识里出现了?
可是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又是什么?如果说,李宥和任然之间有手链这条生命链,那我和李宥的联系,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李宥也没有答案,然后一回家,我们就把这只表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像研究一个上古神器一样,促膝而坐,对着这只表,开始研究。
我到2018年,也有大半年了,这只表不负众望已经慢了个把小时,所以我只要等它一直慢下去,直到慢12个小时,再次变得准确的时候,我就能穿越回去了?
但一定是回到正常的时空轨道吗?会不会又是李宥意识里的另一个过去或者未来?
而且,如果一只越走越慢的表,再加上一个和表有关的人,就能触发穿越的开关,那这个世界上,岂不是有太多的人,可以穿越来穿越去了?
渐渐地我发现,我对这个5年的时间,还有穿越的规律,其实并不期待,令我期待的,反而是一些并不影响大局的细节。
“李宥,毛毳说,你把这个表,放在一个很漂亮的钻戒盒子里,你买过钻戒?”
他继续盯着茶几上的手表,出神地说:“嗯,买过。”
我心里竟然咯噔了一下:“你这几年,遇到过喜欢的女生了?”
“没有,是买给你的,我喜欢过的女生,只有你。”
我心生欢喜:“那钻戒呢?”
“我当时,都挂在脖子上,所以盒子就用来装手表了,但是我消失了,关于我的一切都消失了,钻戒现在应该也找不回来了。”他伤感地说。
我安慰他说:“没关系,找不回来,就不要了,手表还在就好。”
那才是我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过了一会儿,我有点犯困,但还是很好奇,还是决定问他:“那个,钻戒,你什么时候买的?”
“大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就想和我结婚了。”我忽然就清醒了许多。
“不早了。如果,我没生病,我们早该结婚了吧,就像昆昆和郁辰一样。”
“李宥,你有没有喜欢过...郁辰。”
他终于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我说的话,你能不能放在心上?”
能,当然能。
他说,他喜欢过的女生,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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