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昭昭

周围下人垂着头，半晌没人回话。
“一个个，哑巴了？！”魏氏两只眼睛沉沉扫了一轮面前的下人，还是无人回答。不用问，肯定在清水轩。魏氏既妒恨，又羡慕。自己苦苦求子，多少年都没有音讯，清水轩的一个接着一个怀。
走到荣青堂，魏氏停下脚步，朝着堂内看了一眼，正堂悬挂的画不知什么时候由山水换成了石榴。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冯泰这是往她心里狠狠戳了一刀。
同一个大夫把的脉，开的方子，清水轩接二连三，她这连个响也没有。回到屋里，摔了两个茶盏，坐在空荡荡的内室，脚下渐渐虚浮，头疼不止。
到晌午，外头传来小经纪走街串巷贩卖鱼鳅、虮虾等杂货的叫卖声。魏氏心生一计，命白妈妈前去买些猫食。
这天夜里，竹意馆的昭昭不见了。
傍晚范嫂等人打着灯笼找了一圈，没找到。沈荷拿着昭昭爱吃的小鱼，和周嬷嬷几乎要把冯府绕个遍，始终不见昭昭。
次日清早，有人在海棠池的花丛中发现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大猫尸体，已经僵硬。
来报的下人她不敢惊动沈荷，报明了周嬷嬷。周嬷嬷赶到花丛看，的确是昭昭，猫口张着，嘴里散发出一股奇诡的香气，四肢缩紧，嘴角挂着血痕。
“昨日还活蹦乱跳，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周嬷嬷抱起僵硬的昭昭，轻轻拍掉它沾在长毛上的泥土。两只猫虽然吵闹不亲近她，但陪伴她家姑娘好些时日，算一大功臣。
“或许是吃了什么有毒的花草吧，您老把猫交给我，别让表小姐见了伤心。”旁边的下人伸手要接猫。
“你这贪嘴的猫，胡乱吃，小命吃丢啦。”周嬷嬷惋惜着将昭昭的毛清理好，望了望天，过会儿就是午时。昭昭嘴刁，每日定要吃小鱼干，周嬷嬷打算着，等一会走卖的小贩来了，买些猫食，同昭昭一起葬了，不枉它陪伴姑娘一场。
快到午时，周嬷嬷等候在门上，小贩来了，她一口气买了不少猫食。
小贩眉开眼笑地问：“周妈妈，府上养了多少只猫啊，昨日买过，今日还买这许多。”
周嬷嬷想了想，冯家除了姑娘屋里，再没谁养猫，昭昭、央央的猫食一直是她负责采买，不曾假手于人。冯府其他人不养猫，买猫食做什么。
想到昭昭死状，周嬷嬷皱起眉头，问小贩昨日买猫食的人长什么模样。小贩形容起来，就是魏氏身边白妈妈的模样。
周嬷嬷一惊，拎着东西赶回竹意馆，进院听见白妈妈在和沈荷说话。白妈妈堆着笑脸道：“一只猫罢了，玩物一件，小姐不要为只畜生难过。可能它会夜游，迷迷糊糊跳出墙，摔裂了肝脏。猫这类畜生，天生贱皮骨。”
沈荷神情冷漠，未置可否。
周嬷嬷听了这话，向白妈妈劈面一口唾沫：“你失心疯啦，毒死我家姑娘的猫，还来我家姑娘面前充好人！昭昭化成鬼，头一个向你索命！”
白妈妈抹去脸上唾沫，抬手要打周嬷嬷，被周嬷嬷截住，改作当胸撞去。这一下，周嬷嬷没站稳，踉跄几步跌在地上，手里的猫食散落一地。
“嬷嬷！”
沈荷飞扑上前，白妈妈高高抬起的一掌不偏不倚批到沈荷的面颊上，啪地一声，很清脆。沈荷吃疼后先是一怔，随即偏过头，冷冷睨视着白妈妈。
怎么会打到她？白妈妈慌了，怕了，刚才收手不急，这一巴掌竟打在沈荷的脸上。
周嬷嬷愣愣望着沈荷，待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揪住白妈妈的发髻，两人扭打在一起。周嬷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面扯着白妈妈的头发，一面怒骂：“混账走狗奴才，居然对我家姑娘动手！”
范嫂等人听见响动匆忙赶过来，白妈妈挨了几个猛拳头，头晕目眩。周嬷嬷仍不解气，用手肘顶开范嫂，上前照着白妈妈的脸安左一下，右一下，只管乱打，打得白妈妈毫无招架之力。
在冯府，白妈妈下手对待年轻女使，无人敢还手，十几年来，练就一手赏人嘴巴子的好功夫，独独与人对打上自然生疏，压根不是周嬷嬷的对手。范嫂见周嬷嬷占了上风，也不尽全力拦阻。
蓬头乱发的白妈妈节节败退，跌在踏道前，拨开挡脸的头发骂道：“反了！反了！老东西，这里是冯家，不是你沈家！你吃着冯家的饭，住着冯家的屋子，轮得到你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去你的吧，唱哪一出忠仆，不要脸的东西。沈夫人不是空手来的你们冯家！”周嬷嬷喘着粗气，高声道，“几船的嫁妆兑成现银子，还有沈家祖上的基业，老宅、旺铺、田产通通卖了，换成银钱，带进了冯家，这些钱活活砸死十个的你不在话下。老婆子我倒想问问，沈夫人带来的钱去了哪里？沈家不是没人，我家姑娘还在这呢！”
“吃不费钱，穿不费钱，你家姑娘是风吹大的？病是晒日头晒好的？青天白日，攀诬起老爷和夫人，你活腻啦！”白妈妈忍不住恶气，如乞婆疯似地咆哮。
周妈妈干笑两声，再不掩饰多年来的累积的怨气：“我家姑娘一年统共花费多少，沈家遗下的银钱够她花到百岁！拿着甜话欺骗沈夫人，金山银山填补你们的亏空。怎么着？欺负我家姑娘小，欺负我家姑娘没了爹没了娘，打量她没了倚靠，抢走她爹生前订下的亲事，还往死里害她，现来细算我家姑娘吃穿花销？谁用谁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地下住着阴司阎王，上下两头都看着呢。有你们报应那一日！”
突逢劲敌，铜盆冲进烧铁炉，自讨没趣。白妈妈气得嘴都要歪了，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浑身发颤，站也站不稳。
“你敢诅咒夫人！”白妈妈冲周嬷嬷高喊。
周嬷嬷呸了她一口：“咒？我咒谁，做没做过自个明白着呢，用得着我来咒？若是没做过，神佛面前我咒得动吗我。”
白妈妈突然哑火，愣怔在原地，眼睛不眨地看向院门。只有她面朝着这个方向，能够一眼看清此时此刻，在竹意馆外站着的齐映。
齐映用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晦暗表情，静静注视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