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秋天的菊花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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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得就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我们就摇身一变,成了高二的学生。
教室从桃园搬到了竹园,开始终日与麻雀为伍,并且从此以后,失去了离食堂离医务室离小卖铺最近的那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开学典礼上,也没有了高一那时,站在操场上左顾右盼的新鲜感,领导寄语,教师代表发言,新生代表发言,老生代表发言,初秋操场上,再激愤人心的语言,好像也激不起丝毫的涟漪。
而随着上一届高三的离校,李宥他们成了新一届的高三,在8月中旬,最炎热的日子里,已经入驻高三教室,开启最暗无天日的冲刺时光,所以这迟来半个月的开学典礼,对他们来说,更是毫无波澜。
虽然上一届高三已经离开单海中学,但英颂学长的名字,还是频频出现在开学典礼上,激励着下一届甚至是下下届的学弟学妹。
上学期,程英颂和程歆甜双双被保送北大,他们的海报,到现在都还贴在学校的橱窗里,只是经过了一个暑假的风吹日晒,不再鲜艳的颜色,昭示着那些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而我,终究还是没有听宋沓的,沿着历史的轨迹,继续执拗地选了理科。
因为文理分科,我们班走了5个同学,胡南实很照顾我,第一时间问我要不要坐到滕蔓的旁边,因为滕蔓的同桌也选了文,旁边的座位就空出来了。
第三排的视角很好,同桌又是班长,滕蔓的成绩好性格也好,她旁边的位子自然很抢手,但是胡南实先问了我。
知道我要走之后,程英桀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竟然很伤感地和达子说:“我还从来没有,跟元尹分开过。”
达子劝他说,如果不想我走,可以直接跟我说。
但是他说,如果我有更好的选择,他不想阻止我。
所以,我拒绝了胡南实的好意,继续做程英桀的同桌。
这些事情,就和复制黏贴一样,当年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现在的我,会比当年的我,更坚定。
滕蔓旁边的座位,最后给了新同学,因为要组文科班,必须要拆掉4个班级,被拆班的同学,就被随机分配到各个班级。
当年,因为我们班成绩在年级垫底,被拆班的可能性很大,高一即将结束的那个学期末,我们为了不拆班,曾去校长室闹过,曾写过联名信,也曾在教室里挂过横幅,表示对拆班的抗议。
那些火一样的青春,或许就是一件一件蠢事拼凑而成的。
不过,胡南实最后把我们痛批了一顿,说我们做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来,这班自然就不会被拆了。
事实表明,胡南实是对的,他那顿劈头盖脸的批评,把我们彻底骂清醒了,大家史无前例地发愤图强。
为了在一起,为了不分开而奋斗,在那些年,好像远比为了自己的前途奋斗,更有动力,所以最后那次期末成绩,我们考得出乎意料的好。
可当真正得知不用拆班的那一天,我们却连欢呼都忘了,最后还是胡南实带头鼓掌,我们才敢相信,这个班级,终于保住了。
但现在,我们班的成绩,从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后,就一直保持在年级中等水平,丝毫没有拆班的风险,我们就这样稳稳妥妥,四平八稳地度过了那个期末。
只是江源清这学期,还是离开了我们,不过,不是因为成绩的问题,被强制换掉,而是因为她身体不好,需要调养,高二的节奏太快,学校怕她吃不消,所以给她调整到高一。
期末考试之后,我们全班留下来,偷偷给她准备了一个告别仪式,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江源清已经因为身体原因,住进了医院,听胡南实说,是甲状腺癌。
囧长的发言结束之后,接着就是升旗仪式,单海中学的旗杆,在操场的正中央,后面的同学是直接面对旗杆的,但前面的同学,需要往后转。
当我转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安冉的位子是空着的,胡南实今天请了病假,没有来学校,点到的时候,程英桀直接报了全勤,安冉的缺席,就变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但安冉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从来不会迟到,更不会无故缺席。
自从上次,南羽昆把墨绿色的围巾还给她之后,安冉的生活就变得越发地自律,生活中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不过,南羽昆叫她干的事,她还是会干,但没有以前那么积极,能推的就都推掉了,全身心地都花在学习上,这学期一开学,她就退出学生会了,而南羽昆,也没有挽留她。
也许年少如我们,学会拒绝和被拒绝,都不容易。
而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当年的安冉,这次开学典礼,也缺席了,回来的时候,胳膊上和腿上都有明显的擦伤,看起来像是和人打架了,但无论我们怎么问,即便我都生气地从询问变成了追问,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含糊其辞地说自己在职技校校门口,摔了一跤。
可是那些伤,明显就不是摔跤,能摔得出来的。
所以这次,我决定出去找她。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校领导会给各类先进优秀颁奖,下面会不断有学生从主席台上,上上下下,这个时候,就是趁乱逃出去的好时机。
我正要走,省省诧异地问我:“尹尹你也有奖啊?”
我翻个白眼,揶揄她:“怎么,我不配吗?”然后趁她还没明白过来,就跟在滕蔓身后,到主席台下面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我,就溜出了操场。
但是逃出操场容易,不容易的是如何逃出校门,如果我要出去找安冉,就必须出校门,但出校门必须要有请假单。
胡南实不在,伪造请假单,也不是不可以,正当我为如何伪造一张请假单绞尽脑汁的时候,李宥忽然追到我身边,问:“你干嘛去?”
我反问他:“你不去领奖,跑出来干嘛?”
他把手里一叠的奖状拿到我面前,又拿出其中一张放在最上面,说:“领了,顺便帮你也领了。”
“我?”我定睛一看,还真有我的。
上学期期末,我如愿以偿,考进年级前600名,没想到胡南实还给我评了一个“学习标兵”。
我以前总觉得,我考得好,是因为我运气好,但这次,我并不认为,我凭的是运气,即便有运气的成分,也是运气碰到了我的努力。
我忽然就像这秋天里遍地的菊花一样,想开了。
也许,我和文郁辰的差距依然很大,但我通过努力,突破了自己。
李宥把我的奖状塞给我,说:“恭喜你,元尹。”
我看着他手里一堆的奖状,说:“也恭喜你。”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问我:“所以,你放弃领奖,到底要去哪?”
我说:“安冉没来参加开学典礼,我有点担心,想出去找她。”
我以为他会觉得我幼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因为他并不知道安冉可能会受伤,但是他没有多问,就坚定地跟我说:“我陪你。”
我有点意外,坦白说:“我没有请假单。”
他说:“没事,我有学生会的工作证,两张。”
另一张是他部门里一个干事的,和安冉一样,这学期退出学生会了,正好把工作证回收回来,而且照片上的这个女生,确实跟我长得,有几分像。
我说:“你这是知法犯法。”
他说:“没关系,就算判终身监禁,不是还有你一起吗?”
然后拉着我肆无忌惮地出校门,职技校离单海中学并不远,但走路至少也需要20分钟,我很着急,所幸今天早上,我偷骑了我妈的小毛驴出门。
我拉着他到市委党校门口,取了我的坐骑,跟他说:“上来吧。”
他却定在那里半天不动:“元尹,要不还是我载你吧。”
我果断下车,把车给他:“行。”
然后他愣了愣,说:“我...不会。”
我简直被他气笑,不会还逞能。
“那等你学会了,再载我。”
我载着他一路狂奔,他紧紧地抓住我,显得很紧张。
我说:“别怕!我是老司机。”
他就在后座对我喊:“不是我怕,我是怕你受伤。”
“我的意思就是,我开车很稳,我们两都不会有事的。”我迎着风,回他。
我们到职技校的时候,校门口空空如也,但我们再过去一点,到了一个偏僻的侧门,就看到了安冉。
只不过,除了安冉,还有10几个,头发颜色各异,发型杀马特,穿破洞牛仔裤的小青年,看样子是职技校的学生,旁边还有...植子。
植子在二中读完高二,我们拗不过他,这学期他终于如愿转到了职高,读汽修专业。
但学校给他开出的转学条件是,必须从高一开始,重新学,原因是职技校和普高的课程,完全不一样,得从头来过。
植子坚持说,他要从高二开始,高一的基础课,他可以自己补上,学校看他是二中的学生,资质又不错,就答应了,为了能更快地把高一的基础理论补起来,植子从上职技校开始,就住校了。
虽然职技校今天才报道,但昨天我爸就开着车货车,把植子的行李都载过来了,那他今天又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校外?
我不知道安冉为什么会在这,但那群人围着植子,一看就是冲植子来的,我把头盔丢给李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他拉住我说:“冷静点,你过去也帮不上忙。”
植子危在旦夕,我怎么冷静得了,我甩开他说:“他是我小叔,即便帮不上忙,我也要跟他,站在一起。”
我以为他是冷静的,他会去报警去找门卫帮忙,但是他没有,而是跟着我一起,不顾一切地冲去过。
领头的那个是个黄毛,手臂粗壮,上面还有很浮夸的猛虎纹身,嘴里叼着一根烟,但吸烟的动作比南羽昆要娴熟很多,俨然一副社会小青年的样子,总之根本就不是中学生该有的样子。
其他人都叫他四毛哥,但明明头发挺多的,前额的刘海都挡住眼睛了,反正远远不止四根。
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嘲笑安冉,说她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看样子,安冉应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来救植子的,但她怎么也和我一样,这么不冷静,想救植子可以报警啊,这样单枪匹马,以卵击石,绝不是上策。
然后安冉就很帅地回他们:“我就是猴子派来的救兵,所以你们是红孩儿吗?”
对方气得咬牙切齿,眼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推开李宥让他赶紧走。
然后安冉就对我们喊:“元尹,你闪开。学长,你可以的话,一起上,不行,就带元尹跑。”
接下来的场面,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安冉三两下撂倒了他们的主力,打响了武装反斗争的第一枪,他们输了战斗,自然不肯罢休,接着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们。
安冉和李宥,一边护着我和植子,一边歼敌,没多久,就大获全胜,虽然他们也挂了一点彩,但并无大碍。
完事之后,安冉还很帅地问李宥:“学长,练过啊?”
李宥不好意思地回:“惭愧,跟你比,差远了。”
然后安冉就一副江湖豪杰的样子说:“有机会,可以来我爸拳馆,我们切磋切磋。”
我也是才知道,安冉爸爸年轻的时候,得过拳击、散打冠军,退役之后就开了一家拳馆,安冉从小在拳馆长大,她开玩笑说自己是拳馆的大师姐,本来打算走她爸爸的路,当运动员的,但是她妈妈不同意,后来就放弃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安冉看起来一副贫血又营养不良的样子,游泳游得这么好,还能背着我跑起来,因为她是个练家子啊。
李宥也是拳击爱好者,后来安冉就常常邀请我们,去她家拳馆玩,我也算实现了一个小小的愿望,跟着安冉和她爸爸,学了点拳击和跆拳道的皮毛。
植子后来回家跟我说,四毛哥已经跟他道歉了,还心服口服地夸安冉是女中豪杰,并且说从此以后,“汽修黑涩会”尊单中安冉为老大。
哦,他还说,四毛哥,其实真名叫毛毳,简称四毛,不是因为只有四根头发。
植子自此算是在职技校这个江湖站稳了脚跟,除了平时学习辛苦一点,一切都很顺利,再也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但是后来有一天,天气忽然转凉,我去职技校给植子送衣服,竟意外地发现植子班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我确认了好几遍,就是薛枚。
汽修班的女生本来就少,薛枚那张白得发光的脸,在这个班里,很惹眼,更让我意外的是,我过去的时候,植子刚好不在,她就很主动地过来把植子的衣服接过去,植子回来之后,也一点都不意外,而且说,薛枚是他很好的朋友。
2013年我刚到单海人民医院工作的那段时间,总感觉植子神神秘秘地,像是交了女朋友,但又总是避而不谈,我忽然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如果他当时的女朋友是薛枚,那薛枚的孩子,岂不是很有可能就是植子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小表弟,那不管薛枚孩子的死,是否跟我有关,我的小表弟,实实在在地,就是死在我手上了啊。
我不敢往下想,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是我到这个时空这么久,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改变历史,我威胁植子说:“你不能早恋,我不允许!”
然后教室里就炸开了锅,不管植子如何解释我是他侄女,他的同学们都不买账,这我就放心了。
之后的日子,早读晚读、上课下课、写作业交作业、吃饭睡觉,以后的很多天,都好像只是这一天的重复。
偶尔也有一些惊喜,比如我这次上交的时政小论文,获奖了,虽然只是三等奖,但是,是凭我自己的实力,获的奖,署上自己的名字,特别踏实。
上次的那篇文章,后来我跟宋沓坦白了,他并没有怪我,只是说李宥也是他的学生,他上报一下这个情况,更正一下就好了。
李宥的化学竞赛,拿到了国赛一等奖,为了给他庆祝,我们又一起去校门口的围城火锅店,约了一顿火锅,老板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我和李宥点菜,一如既往地指望不上,唯一不一样的是,程英桀这次没有再点黄喉,而且连提也不允许我提“黄喉”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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