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他们

聚餐结束，何评连夜乘车赶回K市。
另一边的NL战队基地，也有人并未入眠。
“啊——这排位好难打啊，为什么队友会这么蠢呢？”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红色短发的少女正蹲坐在电竞椅上焦躁地抓揉头发。
刚才这场国服千分排位中，她用豹女杀了十多个，可还是挡不住队友乱送，输掉了比赛。说队友两句还要被犟嘴，实在是把她气得不行。
过了半晌，她搓了搓脸，恢复精神，再次点开排位。
当初接受姜老板邀请加入NL战队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注定是一条充满了非议，充满了质疑的道路。
很庆幸队友们并没有因为女性的身份而对她有什么负面看法，那自己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努力训练，让自己的实力能跟上队友们的脚步才对。
会议室，放映机灯光闪亮，白色的幕布上正播放着一场比赛的录像。
月璃端坐在会议桌后，时而码字记录，时而暂停思考，时而勾勾画画。
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占满，也不知这样的记录她做过多少。
职业队的教练并不像很多外人以为的那样不堪。
即便是在无法在比赛进行时指挥的电竞赛事中，他们依然具有着无比重要的作用。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个知己，并不是了解自己就足够了。
还需要了解队友们，统筹规划，知道每个人的优点，每个人的不足。
在他们能够拿出的英雄中进行一系列的排列组合，挑选出最能打出效果的。
知彼，也不是只需要看看别人的排位记录，知道他最近喜欢玩什么英雄就可以的。
真正想要起到效果，还是要认真复盘别人的排位，比赛录像，挖出对手们的操作习惯，插眼习惯，刷野习惯等等等等。还有对手们的优劣势，强弱点。如何瓦解他们擅长的阵容，如何针对性打击目标位置。
想要在这些方面做出效果，须得一整个教练组通力合作才行。
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选手们平时要打rank，训练赛，复盘。
仅凭他们自己，能做到知己都已经十分艰难，更遑论是知彼。
这部分工作只能由教练组来做。
揉揉眼睛，月璃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闭目歇息片刻后又继续看了起来。
春季赛临近，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
酒店。
两个身材高壮的年轻人正相对着盘坐在地板上。
他们中间摆着两包打开的兴盛德花生，一包泡椒鸡爪，两瓶啤酒。
个子较高的是梁秋，手里握着绿色的酒瓶子凝神遥望窗外。
个子低的则是弟弟梁冬，两指间夹着根五块一包的红旗渠，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哥，你感觉这俱乐部怎么样，靠谱不？”
将烟灰在缸子上磕了磕，梁冬挑眉问道。
梁冬点点头。
“但为啥我感觉有点……做梦一样呢？”梁冬偏过头，和自己哥哥一样望向窗外。
那是大魔都的夜景，是他们之前二十年人生中只在网络上见识过的，无比瑰丽的梦幻光景。
“一个月三万啊。哥，你知道三万块是多少钱不？”
“三万。”
“哈哈，也是，三万就是三万。”
抖手将烧至手指的烟蒂按灭，梁冬站起身，呼的一下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半眯着眼，脸上有些晕红，不知是尼古丁的作用还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让他有些兴奋。
“三万啊，要是真能拿手里就好了……”
……
蓉城，龙泉区。一高层住宅楼。
卧室，端庄温柔的妇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收拾行装。
在她身侧，有一身材瘦小，脸庞稚嫩的少年坐在床边，不停地刷手机上的信息。
过了会，妇人终于将一床的衣服都收拢进行李箱中。
她拢了下睡裙，坐在少年身边，柔声问道：“小宇，你真要去噻？”
少年点头：“我要去，我谢星宇一定要出人头地，拿冠军！”
“哎呦，你要雄起，上学也要得噻，家里边边能帮到你。打啥子游戏嘛。”妇人苦口婆心规劝道。
“你不懂！”
谢星宇不耐烦地一摆手，不愿再跟母亲多说。
电子竞技这么新潮的概念，她们这些已经落后于时代的人怎么可能会理解呢？
不过还好，NL的人很看重自己，不仅亲自派人过来谈合同以示诚意，还开出了一个让他爸爸无法拒绝的价格。
否则，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如自己所愿地走上这条道路。
“那你个人在外面慢一点儿，和同事处好关系，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正如所有母亲一样，面对即将远行的儿子，她心中有无数叮嘱的话要说，怎么也不放心。
谢星宇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起，看来电显示，正是前两天和他联系过的郑经理。
“妈，接我的人来了，那我走了啊。”
少年跳下床，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你老汉儿快回来了，你不和他说一哈再走嘛？”妇人小跑着追上来，忙问道。
“他？”
谢星宇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向家门外走去。
“说什么，他有钱拿就够了。”
……
现代科技发达，高速铁路速度极快，从上海到K市只需四个半小时。
但即便如此，四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路坐下来，也绝不是一件多么舒服愉快的事情。
抵达目的地时时间已然来到了凌晨两点五十四。
何评出了站台，揉揉眼睛，在路边扫了辆共享电车，吹着夜间的秋风向市区驶去。
K市很小，大约四十分钟后他就骑到了蓝鸟网吧门口。
刚一进门，今天值夜班的网管小兰就发出惊呼。
“啊，小何哥，你怎么回来了！”
何评快走两步，捂住了小兰的嘴。
“嘘，别叫别叫。”
直到后者点头，他才徐徐放下右手。
“小何哥，小柔姐说你去魔都打职业去了，不是刚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俱乐部给了一天假期，我回来看看。”何评解释道。
“是这样啊。小柔姐正在楼上直播的，你要去找她一下吗？”
“嗯。”何评点点头，拿了两瓶饮料在手里，道，“来，跟我一起上去，帮我个忙。”
网吧有监控，夜里玩家也少，所以并不需要担心网管暂离会丢东西。
小兰点点头，跟在何评的身后上了二楼。
两人来到一号包厢前，何评附在小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轻敲包厢大门。
“小柔姐，你要的饮料拿来了。”
“饮料？我要饮料了吗？”
正在直播解闷的叶柔疑惑地摘下耳机，起身走到门边。
“算了，来都来了，给我吧。”
说着，她拉开包厢门，一张这几天时常会出现在脑海中的脸出现在眼前。
叶柔一脸茫然，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四周，最后伸手去捏何评的脸颊。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她恍然道：“是真人哎。”
“不是。”何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硅基机器人，编号为您服务。”
“……噗。”
这时，叶柔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顾不上一旁捂嘴偷笑的小兰，她张开双手，一把抱住面前的男人，笑容像夏日骄阳般灿烂。
“欢迎回家。”
……
这一天假期，何评非常罕见地没有训练，没有排位，甚至电脑都没有碰一下。
而是和叶柔一起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等等。
虽然还没有确立关系，但俨然已经是以情侣的姿态在相处了。
到了晚间，两人手牵着手，在秋风微拂的湖畔散步。
大致到中段石桥处，叶柔停下步子，扶着湖边的栏杆，半倚在上面。
“小何，最近有很多直播平台、公会，在找我签约了。”
何评点点头，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叶柔茫然地看着远方，“我也不知道。”
“不瞒你说，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到底要怎么过。”
“你也知道，我家的家境挺好的，大学毕业后爸妈把蓝鸟网吧交给我打理。挣钱虽然不算很多，但比起很多刚毕业的人来说已经算非常丰厚了。”
“也是因为这个，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好。”
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不同的家境，不同的境遇，而产生不同的烦恼。
叶柔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在父母安排下生活，路子也走得很是平坦，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挫折。
大学毕业后，更是直接继承了一整个网吧。
叶柔不是那种物欲很强的人，她一下子就生活彻底无忧，没有目标了。
后面做直播也是何评的提议，她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现在何评走了，去打职业为梦想拼搏了，她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次听到叶柔的心声，何评并没有贸然开口。
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也比较有限，随意指点很容易让人误入歧途。
他沉思片刻，问道：“这段时间的直播生活你还开心吗？”
叶柔点点头：“挺好的。”
这不是客气话，她是真觉得这段时间的直播生活挺开心的。
不只是因为有何评陪着，直播这件事本身就能给她带来很多乐趣。
“那要不就先做着吧，把问题交给时间。”何评背起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温声道，“其实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们也都在这世间生活着，或喜或悲。”
“时间终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说这句话时，何评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一时颇有些感慨万千。
“时间……”
叶柔望着背手而立的何评，有些愣神。
在她眼里的何评，一直是一个看起来不苟言笑，其实内心颇有些孩子气，有些小包袱的可爱少年。
但此时此刻，说出那样一段话的他竟有了些饱经沧桑的成熟韵味。
是错觉吗？
……
最终，何评和叶柔商议后决定，还是继续做主播。
同时，何评从众多平台，公会的邀约中精挑细选了一家，亲自和对方商谈合约事宜。
直播这一行鱼龙混杂，有的公会或平台非常之坑，何评前世一直是一个在各大平台混迹的小主播，听到过不少圈内消息。
他将那些名声不好的平台，公会全部拒绝，而后在几家名声不错，没有什么乱七八糟事情发生过的平台中，挑了个合同最宽松的。
之后，何评更是委托郑经理帮忙，就合同细则进行了好一番商讨，才终于将叶柔的直播合约敲定下来。
这份直播合同是与一家直属于海鲜平台的公会签订，合约内容非常简单。
叶柔在海鲜台每个月播够一定的时间，公会给她一定的推广资源，平台的签约费、保底工资，礼物分成等，则由公会抽走一部分。
除此之外，对工作地点，直播人气值，平时的商业活动等等，没有任何限制。
日后想要解约，也只需提前一个月发起书面申请就可以。
叶柔想去哪去哪，想参加就参加，没人能强迫。
这份合约几乎可以说是所有具有一定名气和粉丝的主播梦寐以求的。
如果不是郑经理关系够硬，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
……
一号训练室。
五台电脑中四台都已开启，何评等人正全神贯注地在峡谷中拼杀。
今天是正式加入NL战队的第一天，大家都想给教练和老板一个好印象。
因此，哪怕还没到规定的中午训练时间，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训练室，打开电脑耍起了排位。
一局游戏打完，看着胜利后结算界面那14点加分，何评不由得皱紧眉头。
不知是不是临近赛季末的缘故，目前高端对局里卡分现象非常严重。
他经常输一把掉二十多，赢一把只加十几分。
要知道，他这个号胜率接近六十五，按往年的加分来看，赢一局至少有十八九点的。
一旁的萧晴看到何评正对着电脑结算界面发呆，拍了拍他，邀请到：“哎，要不要双排？”
“咱俩？”何评指了指自己，“我分太低了，不行吧？”
“没事，我上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