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解忧香烟

你已添加了Su，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终于通过了。
纪慈捏着手机，深深吸了口气，抿着干涸的嘴唇，慢慢点击手机键盘打出思考很久的开场白：苏御同学，实在抱歉在节假日打扰到你，以下是我的检讨书纸质版照片，请你查收。
这段话词严义密，生怕从里头流露出半分不愿被他发现的悸动的少女心事。
对方没回复，纪慈又一口气哗哗连发十八张照片。
苦等了十分钟，苏御那边仍然没有动静。
纪慈觉着道个谢可能会显得更加客气一些，于是手指啪啪敲出“谢谢”，还没来得及发出，就看见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停下打字的双手，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屏气凝神盯着手机屏，内心怀揣了一丝小期待。
他会回复什么呢？
「Su」:？？？
三个问号……
她自诩语文功底不算太差，发的文字这么晦涩难懂吗？
纪慈抿唇继续埋头敲字：苏御同学，许老师让我把这个发给你。
「Su」：你不能打个包么？
纪慈汗颜，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有点难为情地向他解释，自己家里没有电脑，附近也找不到网吧，不知道怎么弄成压缩文件，只能麻烦他帮忙存一下。
「Su」：…………
对方发来一大串省略号，每一个小圆点都在叫嚣着屏幕对面的他有多无语。
到底还是十八张图片，下载保存都会废他一点儿时间。
正当她深感自责，苏御又回了一句。
「Su」：字号小姑且不说，还密密麻麻跟个芝麻似的，你也不怕把人看瞎。
苏御的文字里的调侃意味明显，纪慈很羞愧，内心暗暗庆幸这会儿两人是隔着屏幕交流。如果站在他跟前，她估计会找个地洞钻进去。
再问对方需不需要重新去打印，那边没有再搭理她。
纪慈拿着手机专注盯着两人少得可怜的几条聊天记录，连纪瑶从卧室出来站在身侧都没有发现。
“姐，你在看什么啊？”
她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打了一激灵，慌得手机差点儿掉下去，拍着被吓得乱了节奏的心脏：“你吓死我了！”
纪瑶哂笑：“姐，你刚刚看手机的时候笑得好呆哦。”
纪慈羞得满脸通红，瞪了妹妹一眼：“快去把菜洗了！”
说完还作势要去打纪瑶。
纪瑶从没见过姐姐这般羞赧的模样，被逗得哈哈大笑，提着桌上的几个大口袋一溜烟跑进厨房洗菜去了。
**
翌日清晨，两姐妹早早起了床，来不及吃早饭便急冲冲赶出家门。
今日的快餐店节日氛围很浓厚，店铺玻璃门上贴了七八个大红色贴画，店内天花板上悬挂小旗帜。
纪慈和另外几个女孩换上老板娘精心准备的红色工作服在店里忙前忙后。
工作服是老板娘前天特意从网上淘来的，她说红色看着喜庆，也贴合节日的主题。
节假日就意味着店铺人流量是工作日的数倍。
直到下午两点，女孩们仍然抽不出空闲时间坐下来吃口饭。
纪慈清理着一张空桌上的餐盘，拿抹布擦干净桌子，准备去收拾另一张桌子。
她转身之际，不巧和一个只顾埋头玩手机的女人撞上，那人手里的咖啡掉落在地，女人快速闪了开。
纪慈饿得饥肠辘辘，头晕眼花，一时没反应过来，滚烫的咖啡溅到了她的腿上。
一股剧烈的灼烧感从她的腿部袭来，疼痛刺激着每一根神经，纪慈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狠狠咬住牙关，闷哼了一声。
“你走路不长眼的吗！”女人瞧见自己的裤子沾上了咖啡污渍，勃然大怒，语气不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纪慈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弓着背连连向女人道歉，拿出包里的纸巾蹲下身去给对方擦拭。
“这裤子我昨天才买的！1200一条！你这是搞什么啊！”女人毫不留情“啪”得一声拍开纪慈捏着纸巾的手，歇斯底里吼道。
老板娘闻讯赶忙从里屋跑了出来，来到女人跟前，猫着腰好言好语劝解：“实在对不起，这孩子还是个学生，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学生怎么了！学生就可以不长眼吗？！我这买裤子的钱又不是抢来的！”
面对女人的咄咄逼人，纪慈眼眶微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围观者中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好言相劝。
“别跟学生过不去了，和气能生财。”
“人家一小姑娘也不容易。”
纪慈担心女人不会善罢甘休，继续这样闹下去还会影响店里生意，哽咽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我把钱赔给您吧。”
“行了！算我今天倒霉！收你一穷学生的钱还免不了受风言风语！”女人黑着脸瞪了一眼纪慈，抬步绕过去，怒气冲冲拿上先前放在座位上的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板娘脸色也不好，挥手让正在看热闹的几个女孩散了回去继续干活，拍拍纪慈的肩膀，轻声安慰了一句：“你先回去吧，这腿估计伤得不清，去医院看看。”
随着老板娘的离去，四周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渐渐停息，围观的几个客人相继离开了。
纪慈没顾腿上的疼痛，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咖啡杯，拿抹布把地板上的咖啡擦干净，站起身走去里屋清洗抹布。
同事小吴见这情形担忧极了，赶上前，夺过纪慈手里的帕子：“你快去医院看看吧，别感染了。”
纪慈抬手抹了一下泛红眼睛：“谢谢。”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忍着痛一瘸一拐离开了，走在大街上，脑袋里想着刚才那一幕，如鲠在喉。
临走时，老板娘的神情很不好，纪慈隐约有些担心，她烦躁地揉揉头发，自我劝慰应该是想多了。
她没有去医院，而是找到最近的一家小药店买了管烫伤药膏，蹲在路边，掀起裤脚。
裸露出来的皮肤被烫得绯红，轻微脱皮，有些地方还冒了几个水泡，不忍直视。
她垂起头，旁若无人自顾自地抹起药膏来。
老板娘拨来一个电话验证了纪慈刚刚的猜想，对方的语气满是歉意：“纪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侄儿和他一个同学勤工俭学，想在我这打工。我们小店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所以……不过你放心，最近的工资我会一分不少转给你的，抱歉啊。”
直到电话挂断，纪慈都没说一句话。
昨天还在因为加了苏御的微信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今天就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她的快乐来得快，去得也快。
身旁随处洋溢的是欢欣鼓舞的节日气息，狼狈不堪的纪慈显得格格不入。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别人的快乐都同她无关。
他们能够无忧无虑享受幸福日子，不需要去知人间苦。而她明明才不到18，却有种已经历人间沧桑的错觉。
生活里总是布满荆棘，刺得她满身是伤，仍然不打算放过她。
眼泪扑簌簌地从眼角滴下，落进衣领。
她摸出挎包里刚刚顺便从超市买来的香烟，学着电视剧里演员抽烟的模样，右手生疏夹着烟，左手拿起打火机轻颤着靠近香烟点火，星火燃起。
唇瓣里感知到陌生的烟雾气味，纪慈下意识吸了一口，从来没有抽过烟的她呛得直咳嗽。
就这样一边吸，一边咳，一边咳，一边吸……
蹲在路边的清秀女孩，落着泪，吐着烟，路过的人见这匪夷所思的景象大多都会面露鄙夷指指点点。
人们更乐意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再以此作为谈资，他们有的是时间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却不愿花时间去了解背后所谓的真相。
她仅仅是想宣泄一下，只是选择了最傻的方式而已。
“卧槽，那不是纪慈吗？！”
邹睿和苏御两人在网咖里玩游戏“厮杀”了一个通宵，早上十点实在是熬不住了，待在包间睡了几个小时。
出了网吧走过两条街，就看到街对面蹲在路边狼狈抽烟的女孩。
邹睿忍不住吐槽：“看起来挺乖乖女的啊，没想到打架抽烟都会。”
苏御没搭理邹睿，扭头看了一下街道对面的女孩，神色复杂。
邹睿迟疑：“用不用过去打个招呼啊？”
“不用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