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命

自己不是这个时间线上的‘亚璃依’，这并非是浅仓璃臆想出来的结果。
那些浮现在脑海中的回忆实在太过逼真，甚至让人感同身受，浅仓璃很难说服自己那只是基于现实的幻想。那一定是她经历过的东西，连同这个如今被封印在自己体内的贝利亚，都是上一次命运遗留的产物。她在几乎失去一切之后跨越时空归来，回到剧情开始之前，试图扭转未来，才会在这里留下那样明目张胆的警告。
她知道自己会忘记一切，也笃定自己一定还会回来，揭开所有潜藏的真相。
最了解自己的人从来只有自己而已。
“我隐约能想起来一点。”
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只有面前的水晶散发着盈盈辉光，在浅仓璃脸上落下斑驳的剪影。她扬起头，毫不避讳地与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对视，而贝利亚有点惊讶地发现，那些曾经他很熟悉的坚定和决绝又回到了对方眼底：
“虽然不多，但我很确定，我是为了打倒你才回到了这里。”
那说不上意外，但也绝非意料之中。一周目时赛罗带给她的青石中蕴含着封印的力量，让她能够凭此将自己连带附身的贝利亚暂时禁锢，让他有时间能够向光之国求援，寻找彻底打败对方的办法。
那本该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她刚刚失去朝仓陆，必不可能甘心就这么等待，而贝利亚也不会束手待毙。于是，在水晶耀眼的光芒亮起时，他们骤然向彼此发难，一个试图依靠青石的力量将对方撕碎，一个试图在木已成舟之前离开对方的身体。
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浅仓璃体内互不相让。
那应该很痛。
可她再回想时，也只剩铺天盖地的执念有迹可循。而不知是不是与她的执念起了共鸣，青石中蕴含的另一种能量开始发挥作用，逆转时空的力量涌现，打开了回到过去的大门，将她送往曾经，那个一切还未开始，还有无限可能的时刻。
浅仓璃猜，或许正是从那时开始，她从浑浑噩噩的幻梦中清醒，开始了与自己的共谋。
离开朝仓陆、接近伏井出k、与aib交换条件寻找帕拉吉青石，这三者大概是同时开始的。她这次不曾抛却‘石刈亚璃依’的身份，而是将之彻底变成达成目的的必要伪装，为此不惜放弃‘浅仓璃’，放弃她真正的来处，将一切作为孤注一掷的筹码奉上。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猜测。
想起脑后如今依然能够摸到的伤疤，浅仓璃心下了然。伏井出k曾说这是他给予自己的印记，那么就代表她或许为了取信于对方，曾经做出过非常危险的选择，甚至直接导致了自己的失忆。但浅仓璃知道那也算是值得，斯特鲁姆星人如今并未质疑过自己的动机和目的，成为他眼中的自己人，总比成为他所防备的敌人能做的多得多。
而她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或许只有未来的那个贝利亚也一起被送了回来这件事。
“哼。我承认，当时我确实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隔着水晶，贝利亚俯视着面前的浅仓璃，意味不明冷笑了下。帕拉吉青石的力量来自于诺亚，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挣脱。但同样，这点遗留的力量也不可能真正让他消失，以至于他也被时空之力所裹挟，随着浅仓璃一起回到过去，成了囚笼中暂时沉眠的困兽。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只不过是一时被禁锢住了而已。他对于她想做什么没有任何兴趣，反正都只是些蝼蚁的反抗罢了，虽然他确实从未想到过会被如此弱小之人摆了一道，但他总会打破封印再度归来，让她付出该有代价。
到那时，无论是浅仓璃还是捷德、赛罗，亦或是这个宇宙，都会湮灭在他所给予的绝望之中。
“在那之前，你们就尽管做些无用的挣扎吧！”
骇人的血色铺天盖地而来，又在到达浅仓璃面前之前被水晶青色的光芒阻拦。贝利亚最后冷冷看她一眼，再度隐入身后如实质般流淌的黑暗，整个空间里又只剩下浅仓璃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她已知因果，可因果远比想象中沉重。
脑海中乱成一团，充斥着各种思绪，浅仓璃慢慢闭上眼。四周晦暗的空间连同水晶一起渐渐变得模糊，终究变成虚无的苍白。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似乎在催促她离去，回到现世。于是浅仓璃便也不再抗拒，顺着掌心传来的牵引，从无光的深海中上浮。
在终于浮出水面的那刻，她深吸口气，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昭示着她确实已经离开了那交织着青芒与血色的地方。浅仓璃缓慢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目前居住的公寓里，此刻正躺在主卧柔软的床上。有风从微敞的窗口吹进来，扬起洁白的窗纱，明媚的阳光从半空慵懒洒落，在木质地板上游走，拉扯出横贯整个房间的光晕。
看起来就像是她独自醒来的每一个清晨。
但这并不是大梦一场，浅仓璃很清楚。她停顿了几秒，偏过头，望向那个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影。并不意外地看到，朝仓陆安安静静地垂着眼，脸色苍白，正低头看着手里那本属于她的日记。
记载了浅仓璃迄今为止浓墨重彩的半生，当然也包括他们命运般的相遇。
即便现在只剩下自己记得，朝仓陆依然觉得，那永远都是他生命中分量最重的部分，无论何时，只要回想，便能够感觉到那些平和而温柔的暖意。
所以，那真的非常非常痛——
在他满怀希望地和姐姐重逢，却发现对方已经完全将自己忘记的时候。
“……”
察觉到浅仓璃的目光，小陆慢慢抬头，仿佛隔着时光与她对视。而浅仓璃敏锐地发现，他膝上摊开的日记本早已翻到了最后一页，而弟弟似乎就一直盯着上面潦草的笔记，看上去发了很久的呆。
他们望着彼此，谁也不肯先开口，最终由小陆率先打破了沉默。
“姐姐也看到这个了吧？”
他用了疑问的句式，却远非疑问的语气。黑黝黝的眼眸里如浸染了墨色，深得照不进一点阳光，只有浅仓璃的影子在其中有迹可循，蔓延出某种令人心惊的执拗。
看着她下意识点点头，弟弟似乎想要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可最终却还是失败了：“那姐姐，你现在想起我了吗？”
这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浅仓璃垂下眼。她并没有真正记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但那些回忆又鲜活地藏在每一行文字中，让她只消一眼，便能想象出那种带着旧日余温的昏黄。
于是，她最终只能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呢？”
浅仓璃现在能够回想起关于弟弟的一切，都是从他们再度重逢开始。她在某个午后忐忑地走进街边商店，在货架之间焦躁不安地徘徊，而朝仓陆就是在那一刻从货架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望向自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眼底骤然爆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甚至连环绕在身侧的日光都黯然失色。
而现在想想，她还清楚记得对方眉宇间每一缕拂过的碎发，记得他眼底跳跃着的每一点微光，这本身就是一种出自本能的爱意。即便忘记了他的模样，忘记了他的姓名，也会在每次重逢的那刻，再度将有关于他的一切铭记于心。
所以，“如果你告诉我，我一定会相信的。”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声音很难称得上平静：“只要你说你和我曾经相识。”
浮萍终究会扎根，飘絮也会结出果，那确实是朝仓陆之于浅仓璃的意义。可是，弟弟终究对此缄默不言，宁愿重新再与自己相识，也不肯主动透露一丝一毫的过去。
浅仓璃猜，那或许也并非他本意，而是——
蓦地，在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前，弟弟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他本人也随之欺身而上，居高临下望来，靠得极近，浅仓璃几乎能看到对方眼中自己惊讶的倒影。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呢，姐姐？”
彼此的呼吸似乎都纠缠在一起。弟弟弯起嘴角，可眼睛却像是在哭，语气里也有微不可觉的哽咽：
“我每分每秒都想，哪怕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必须花费很大力气控制自己，才能忍住强迫你想起我的冲动。”
那是他唯一不敢去赌的事。
因为，在那个雨夜，许久未见的浅仓璃终于来到爱崎家寻找自己。朝仓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对方说出了这世界最伤人的话，在给予自己那样温柔美好的幻梦之后，又残忍地亲手打了个粉碎——
“是你说要和我一刀两断的，姐姐。”
朝仓陆缱绻的吐息拂过脸颊，明明温热，浅仓璃现在却只感觉到了冷：
“你忘记了，你曾经抛弃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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