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什么

“GoodJob！完美！”乌丸甩了甩手上涂得乱七八糟的纸，宣告着她高兴地能吃下卡俄做的饭，和之前的乐子一样脚快踩到桌子上。 危茶水危
乌丸又一把抓住乐子，“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已经无语的乐子看着有什么东西从乌丸袖子里滑出，便抽出只手去接。冷冷的，似乎是一面小镜子？
她没有还回去，而是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哪儿捞来的，可能是某次旅游吧，我家有旅游的习惯……你想要就送你咯～”乌丸摆摆手。
虽然本来没想要，但得到许可，乐子还是把它揣进荷包，朝乌丸感谢一笑。
后者却没看见，而是瞥到镜子中映着的自己：乱发加傻笑，活像刚起床……
一个字，形象全无。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感，已经脱离了一个急着下班的打工人的正常活动范畴。
望着满地的茶水，其上渐渐下沉的本来装饰在头上的随手摘的小白花，和倒映着的自己，乌丸脸不红心不跳假装并不尴尬地坐回坐垫上，手上不停抚摸另一朵还没掉下的花的动作却暴露她实际尴尬得要徒手扣出一座藤袭山。一旁拍坐垫尝试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泄气的乐子则是完全被忽略了。
要不要灭口呢……
乐子终于让泄气的坐垫在视觉上鼓起来；乌丸也清理完四散的茶水，把那朵白花放在桌边一角。
随性轻快的野花香和着清新的茶水味氤氲在木质小屋中，缓和尴尬的气氛。她们抬头，对视一眼。
“呃……谢谢。”两人没头没尾地同时开口，可能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管它呢，意思又不重要，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相视一笑。开了头，她们也不再那样局促了。
“你上次说到哪儿了？继续吧。”乌丸往嘴里灌了口茶，应该是刚剩下的。
“牛顿在狞笑？”
真实哪壶不开提哪壶。听到这句话，乌丸差点把茶从口里喷出来，又硬生生咽回去，结果就是被呛了个措手不及。她狂咳不止，恨不得把肺也咳出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什么都不记得，对吧？”乌丸露出一个阴森的微笑。
乐子满脸冷汗地看着眼前人的灼热氛围快凝成实体，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挪：“说到……对，八爪鱼祸害村子。”
乌丸收敛心情，坐好在坐垫上。
“它给村子的破坏太大了，它掠夺生命，有些目睹过程的人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有些人整日惶恐不安，有些人像失了魂。”
“他们迫切地想要忘掉这一切，尽量在白天正常地生活。每天早晨醒来，吃饭，打工或上学，忙里偷闲和朋友聊聊天，放假买些喜欢的小吃，过节举办些小庆典，灯火通明的～即使和‘八脚鱼’吵吵架——”
“我们想要的，只是这样的生活喔。”
乐子说这些话时，用的是很随意的语气，听不出难过也听不出开心，只是在陈述一件思考过很多遍的事实。
“可是做不到啊，伤痛哪儿有这么容易忘掉？整个村里的气氛都是死的。反抗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还能怎么办呢？不敢抗争，也不愿彻底逃跑，就卡在这灰色的缝隙。”
“村子几乎快垮了。不仅是物，人也是。爷爷已经花了很多力气让生活所需的程序运转，最起码他们中大多数还能活下去。”
“后来他们都给自己披上一切都好的假象，就如一个个黑夜八爪鱼造成的恐怖都不复存在。你可能也发现了，他们奇怪的状态。”
乌丸恍然大悟，抖了抖。就说怎么感觉进了个僵尸村，原来如此！不过……
“令人叹惋。但我发现在你的描述中，有时用的是‘我们’，可大多数都是‘他们’，这其中的原因是？”
她更感兴趣的是既然大家都怕鬼，为什么乐子表现得与别人截然不同？只有她和村长愿意谈，甚至她比村长更开放一些。和乐子的谈话比起刚进村真的是相当愉快了。
“…………”乐子又不说话了。
乌丸以为又触及到乐子不愿谈及的话题，想转移话题。然而她发现这次乐子不是在害怕而是在酝酿，便收回嘴边的话，稍加等待。
果然乐子开口了：“我还是有些愤怒。”
“这我知道。”乌丸知道乐子为八爪鱼破坏村子的事生气。
“是对‘他们’，那些村民。”
这她就不知道了。
乐子的声音带上许多感情：“我们都爱这个村子。当八爪鱼毁掉我们拥有的，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美好，我们都很愤怒，并真挚地怀念它们。每时每刻。”
“这也是我们都没离开的原因。”
乌丸想起馄饨店老板说起过往时眼里的光。
“力量差距太大了，我们无法自己报复八爪鱼，无法将怒火发泄到它身上，这我也认同。后来他们逃避也好，伪装也罢，因为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点。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卑躬屈膝到要把自己愤怒的权利，求生的勇气都剥夺？！为什么？！”她吼出来。
“我们的生活被毁掉了，我们无法快乐了，我们难道不生气吗？那他们为什么不说出来？！在八爪鱼看不到的地方，在阳光下，在角落里……任何地方都好啊！为什么因为害怕，他们连愤怒都忘记了？！”
“软弱就软弱啊，但是为什么连求生的勇气都扔掉了？！我们需要活着啊！不是行尸走肉地活着，不是苟且偷生地活着，而是光明正大地，有感情地活着啊！”
“一个人做不到的，那就一群人来做啊！我们做不到的，那就寻找做得到的人一起努力啊！只要能生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行动，为什么就只有我去做了，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在愤怒，为什么只有我在苦苦寻找生的方向！”
“有时候我甚至想，做不到的人还不如感觉滚啊！离开这里，滚得越远越好，去一个没有妖怪的地方，过他妈的正常的生活！”
“为什么……明明我、我们都是爱着家的啊……”
“我真的，好想念那些美好的时光啊……”
乐子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