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馄饨

如果你也是一个懂得如何让自己快乐的人，那么你能很容易地分辨出身边的环境里是否真的存在快乐的气味。乌丸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很快地发现了，村子里没有快乐，更没有活力。 他们很疲惫，眼睛下泛着黑晕，像许久未眠。却非要刻意摆出一副“正常”的样子，维持表面上的欢愉，就如同那些令他们恐惧之物不复存在。
他们在逃避什么……？
乌丸意识到自己保持奇怪姿势的时间有亿点点长，因为此刻她胃里一阵翻涌，刚吃的馄饨快干呕出来，血液也倒流到头部，引来一阵恶心的头晕。显然她联想到了从猎奇连环画中看来的伪装成人样内里腐烂的僵尸。
坐起身子，馄饨下肚。猎奇连环画被美味的汤冲成泡沫，替代它的是武侠小说情节——村民碍于有人监视，只得悄悄将请求写在纸上，压入大侠碗下。
端起碗，地下什么也没有。乌丸干巴巴盯着那儿，仿佛这样能把那儿盯得凭空出现什么来似的。
注意到周围人不解的目光，她意兴阑珊地放下碗，撇撇嘴：“切，碗底也没什么所谓的‘求救信’或‘机密任务’吗？”
她朝服务员招手结账，随即走到饭馆老板那儿。
“老板，问你个事儿，成不？”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老板对面。
“我就一开饭馆的，能知道什么事？”老板挑眉，见对面是个小姑娘，便敷衍回绝。他的声音干干的，像没有酱的炸酱面。
“小事而已。”乌丸微微一笑，从宽大的紫色袖子中捞出几枚硬币——似乎面值不小——推向老板。
老板见了，眼里闪出光芒。不过一秒后就隐去了，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环顾四周，迅速将手盖在硬币上，迅速滑进自己的口袋。并回以乌丸一个笑容：“当然，给客人解答一些小小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一些村民还是挺善解人意嘛～先从简单的问题入手，免得太过直接惹人拒绝回答。
“最近生意如何？”
“还不错。”
“祝你生意兴隆。谈谈趣事？”
“……没有。一切如常。”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都变白了，就好像她说的不是“趣事”而是“去世”。他顿了一下，把后头四个字咬得特重。
乌丸注意到他的异常，心里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投其所好。聊起他孩子的儿时，聊起往日平淡又充实的生活时，他的声音都柔和起来，气氛变得欢愉。最后她又找机会把话题转移回正轨。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乌丸听着这里每一粒米、每一个人的故事，心里愈发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奇怪，试图找出村民精神状态奇怪的原因，毕竟目前可不能妄下定论，认为是鬼出没所致。鬼的存在还不能确认呢。也许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又或许是这座落后村庄有什么陋习？
最关键的是，要是自己每天7点到岗全年无休地工作也得成这样……
得到了许多线索，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确认鬼是否存在了。乌丸决定直入主题。
“……村子里最近有什么怪事吗？”
老板这次没有说话。冷汗浸湿他的后背，眼神闪躲，不再敢看乌丸。
他明显知道些什么……没有办法了，这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乌丸一改懒散的态度，睁大那双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对上老板乌黑的眼珠子。这种审视下，他好像被牢牢抓住了，无法逃离。
老板却因此更加害怕了，紧紧攒着衣物，整个人颤抖着后腿：“就……就是这种目光……”
我的目光怎么了？很恐怖吗？乌丸不解，自己没想吓他啊，只是想让他不再躲闪罢了。诡异啊。
“抱歉，先生，刚才可能是我唐突了。接下来的问题，您不愿回答也罢——”她顿顿，声音压低许多，“——您见过鬼吗？”
“什……什么？”
“鬼。您见过吗？”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声调提高。
这回旁边人都听到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齐刷刷的看向乌丸。
……怎么又是注目礼？
乌丸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酸涩的诡异感从脚尖窜上头顶，就像泡在加了醋的柠檬水里，让她又是一种反胃感——当然，并没有表现出来。
叫卖声，欢笑声，谈话声……一切声音都骤然消失。只剩下风呼呼吹过枯树枝，使它们咯咯作响；栖息的黑鸟扑扇着翅膀飞离是非之地。空气声安静得连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场注目礼持续了很久很久，以乌丸那可怜的时间观念，自然是数不清楚的，大概是“吃1000个可丽饼”的时间吧？至少主观感觉是这样的。
一位灰袍老人打破了这种沉默。他骨瘦如柴，眉眼间是深深的忧愁，却比旁人尖锐得多。他摆摆手，周围的人又开始活动起来。有人对他投以疑惑的目光，却也没说什么。
老人走向乌丸，示意她跟他来。乌丸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试图往地下挖个洞钻进去。她推测来人的身份——
“村长？”她小声试探着问。
“正是。感谢您的到来，来自鬼杀队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