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条活路和一条可能活的路

黑色的夜空，偶有星光，湖岸边长青的乔木树林边的林间空地里，一堆堆篝火在哔哩啪啦的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树木油脂和米粥的香味。 袁正一个人独自坐在一截战俘们阀倒的木头上思考，篝火映照着他的面庞，忽明忽暗。
今天他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对待战俘的，如果这一次是吴军抓到的战俘，那么他们会砍掉战俘的两个大拇指，这样的人将难以再进行战斗。然后被丢进矿山，直到双方交换战俘或劳作至死，除了世家子弟能交付足够数量的钱粮做为赎金，普通人家根本交不起，只能眼睁睁的让他们的孩子在矿山里面等死。
同时，在分开审讯战俘后，他也知道了蜀国的国策和老百姓的生活状况。
蜀国本身的人口极少，按照郭家兄弟的介绍，蜀国可能现在只有三百万人口左右。
三百万人民，却供养着三十万的军队，一个国家十分之一的人口是军人，这在袁正看来时不可思议的。虽然蜀军屯田，但这样也太恐怖了。如果在他的时空这么干，那要组建一个一点四亿人口规模的军队，那社会还能有什么资源生活和发展？
这一点从蜀军的武器和装束就能发现，他们比吴军士兵的衣裳要更单薄，武器多以用铁更少的矛来做成。按照描述军队的人均口粮只有吴军的五分之四。
如果说吴国的人过的苦和难，那么蜀国的人过的那就是凄和惨！
蜀国其实在全面学习战国时秦国的制度，所有行业只服务于军事和农业，只有军功才能升官，甚至军功可以顶罪，蜀汉军队的残忍也来至这些制度。
他们是按照人头计算军功的，如果一场战斗连人头都不上交的部队会被责罚，长官会受鞭刑。
这是一个讽刺的画面，推翻暴秦的是汉，汉代的历史书把秦朝写的暴虐无比，可汉朝的皇族后裔却在全面效仿秦制，希望通过秦朝管理方式富国强兵光复汉朝！
这是何其的讽刺，何其的无奈，何其的荒唐！
他看着远处被救活军押解正在做茅草窝棚的蜀军，年纪大的已经过了五十，年纪小的可能只有十四岁，蜀国这是在作孽，也是在作死。
一个国家把所有的血气都用来打战是绝不可行的，因为人民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内核，人民不从事劳动哪里来的的财富和生机，没有财富和生机一个国家何以持续！
他再次打开清河村纸匠做的粗糙的黄纸，看着这上面的八十六个人的名字，籍贯，年龄和所在部队的番号，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裤，拿着名册走向了被火光点亮的坪地，丛身后看，火焰的光芒将他的身影镶嵌了一圈金光，熠熠生辉！
叫过郭家兄弟和战川，把想法说了一下，几人讨论了一下，最后他们终于点头同意，他才让人把战俘领着在坪地里坐好。
这些战俘已经被冬日的湖水泡过很久，刚刚又进行了长时间的劳作，疲惫不堪，也虚弱不堪，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发烧了！却极有纪律，自动的排成五排，端端正正的坐着，没有人敢喧哗，发烧的人也被人扶着坐在行列里，他们怕吴国人会随手杀了这些发热的人，毕竟是战友，甚至有些还是同村。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或许会死在这里，或许会死在矿山里，或许。。。。但现在还活着，活着总有一个盼头，能活下去，可能就能回家，虽然这种可能其实很渺茫。。。。
袁正让救活军士兵，把热粥倒在劈开两半的竹筒里，发给坐着的每一个战俘，开始所有的人只是捧着，也没人说话，没有人敢喝粥。直到一个老兵将粥放在身边的土地上，然后领着众人给袁正恭敬的磕了一个头，所有的人这才默默的喝下热粥。这份热食，能帮他们挺过这个湖边的冬夜。
火焰还在噼啪的剧烈燃烧，救活军不断的往上架木材，火舌像是舞者，在离地三米的位置疯狂的舞蹈，跳跃。
一群沉默跪坐的人，一个沉默站立的人，几堆疯狂舞蹈的火焰之神，构成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袁正开口道。
所有战俘立马全部放下了竹筒，刷的坐直了身子。这让袁正再次认识了蜀军，这个部队非常强调纪律和服从。
“第一个选择，你们直接离开，无论你们去哪里，我都不管。但你们可能会被其他的吴军抓住。”
战俘们一阵骚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第二个选择，加入救活军，和我们一起回去，为我们劳动一年。一年以后如果战争结束你们可以走，不想走的，继续留下来干活我们发钱粮。”
这番话说完，坪地里很安静，无论是救活军还是蜀军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救活军是因为几个排长都没说话，所以他们也没说话。而战俘则有些不相信，不敢说话！
“你们可以讨论一下，一个时辰内给我答复！”，说完袁正便转身离去，不再做任何解释。
战俘们这才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起来，最后他们一番讨论，推举出三个人，一个是带领众人磕头的老者，一个是满脸络腮胡子，脸色黝黑，孔武有力的中年，最后一个是面庞净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青年男子。
三人向救活军军士行礼，希望和袁正交谈，袁正招手让军士领他们来到近前，和郭家兄弟，还有战川，一起接见了他们。
三人先行礼，并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老者叫赵正，汉中人；中年人，叫日渥不基，羌族人；青年叫刘和，蜀中成都人。
“这确实是真的，我们不愿杀人，也不愿意每天都要提防人，更不愿意砍下你们的拇指，那不如让你们做自己一个选择！”，袁正先回答了老者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选择留下，吴国将军们能同意？”，中年人日渥不基问道。
“你们自愿留下就是反正，是不愿意为蜀国打仗，不愿意参与这乱世的屠杀，有什么问题？当然我不会把你们的真名报上去，不会祸及你们的家小。”，袁正挑了挑眉毛，周边的郭家兄弟也挑了挑眉毛，这回答还真没毛病！
“若战争结束了，先生真能让我们回到故里？”，年轻的刘和问道。
“战争都结束了，那就是和平了，和平了为什么不能往来？我会立字为信！”，袁正正色道。
三人听到此处，也不多言，躬身一礼，转身回去了战俘处商议。
最后，老者一人前来，请袁正等人过去。
“谢主公不杀之恩！今我等自愿加入救活军，肯请主公接纳！若有异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八十几个俘虏全部跪坐五排，恭敬的以头点地，在青年人的带领下齐声说道。希望袁正能兑现他的诺言。
古人和今人不一样，古代的底层人民是相信身后神明的，任何背叛都会受到报应，他们简单而纯粹。
当然，也就是因为这种简单的纯粹，往往一旦相信了什么东西，就会横下一条心把天捅个窟窿。
如同黄巾军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煌煌大汉四百年王朝的最后一丝生气，也就被这个国家最底层人民的动乱带走了去。
袁正看着他们，他突然有些明悟，平时的百姓如同蝼蚁，生活在山河之间，无人照料却要纳粮纳徭，维系世家大族的江山和奢靡；而一旦开始征战，他们又要将自己的子孙，送入血肉的磨坊。
这八十几人很疲惫，跪在寒风中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见过太多的死，他们真的不想再打战了。
他躬下身，无言的，一个接一个的扶起他们。
他一边扶一边说到，“愿天下太平，愿你们能回到故乡，愿我们的父母妻儿能挺过这乱世，愿我们都能老死在家中床榻之上。
从今日起我们就是一体，一起求活，一起救活身边能救活之人。不分贵贱，不分亲疏，我们活在一起，也死在一起。我们不偷不抢，我们绝不掠杀妇孺，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我们顶天立地，我们都是这片大地上的好男儿！”，
扶完最后一个士兵，袁正转过身看向身边和他同来的部属，再看向这些蜀地来的汉子们，大声问道，“我，袁正，再问你们每个人一遍，你们可愿意真心追随救活军！”
一百九九个人的回答同时响起，“愿意！”
身后的火焰在声浪中猛的一明，似要用它微弱的光，照亮这黑沉沉的古老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