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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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院子都是静的,包括外面的巷子,也是一点儿声响没有。 无双记起陆兴贤,眼见龚拓出现在这儿,那么这场婚事必然是办不成了。
“陆先生,你把他怎么样了”她开口质问。
"陆先生"龚拓嘴角一丝自嘲,双拳攥起,"你这样关心他是不是觉得我会杀了他"
他看进她眼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委屈。他才是伤到的那个,一路从清南回到这里,伤寒,箭伤,他没吭过一声,一个从不信神佛的人,居然心里祈祷了。为了什么还不是她。
无双浑身气得颤抖,眼中柔情再也不见。不欲在同他说什么,她转身便往院中跑去,艳丽大红一闪。
龚拓下意识去追,大跨两步,伸手攥上无双的小臂。连着那一身繁琐的嫁衣,一同拉了回来。
“世子要做什么”无双瞪着双眼,喊了一声。
这样近,两人的面庞咫尺相对,各自眸中映着对方的身影。龚拓看清了,他喜欢的那双眼睛中有冷淡、失望,唯独没有柔情。
“别去找他,别去”他紧攥着不松手,见她不说话,语气又松了些,“去清南,跟我去清南"
他每一句话都很轻,有那么点儿哄的意思。
"跟你世子难道忘了自己为何南下"无双心口发凉,他这是要来带走她
龚拓看进她的眼睛,想要找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在意“我南下乃是为修江堤之事,包括清理那帮蛀虫,我没忘。"
无双看他,重复着他刚才的两个字∶“蛀虫”
"嗯,就是贪官,"龚拓有些欣喜,欣喜无双的回应,"你当时逃难,不也是因为那个贪官凌昊苍搞得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无双略有恍惚,剩下龚拓还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
眼前出现了十年前那场大水,整个观州城毁于一旦,确实是生灵涂炭。
龚拓见无双愣神,想攥上她的手“无双”
“我不会跟你走。”无双手腕一转,从对方的手里滑脱。
眼前的男人让无双生出些许陌生,他这是妥协吗
“世子,”无双强压情绪,但是显然是无济于事,“回去,你当真愿意带着我这个罪臣之女”
话音落,龚拓不可置信的垂眸∶“你说什么”
无双往后一步退到墙根,直视进龚拓眼中∶“世子口中的蛀虫贪官凌昊苍,就是我的父亲,我本名凌无双。”
她站在那儿,无论何时都散发着一种柔静,哪怕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世子没有查吗"她看着他,浅眸中淡淡忧伤。
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如今揭开,心口着实疼得厉害。尤其,是贪官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柳树林的祭拜,她知道龚拓私下里会查,他一向如此,碰到疑问总会挖到根底。
“凌昊苍,”龚拓念着这个名字,便想起了那些陈年的卷宗,“你是他的女儿”
他之前是查过无双,但只有些微的无用线索,但是若细查,绝不是查不出。后面急着回清南,也就放下了。
凌家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并不深刻。
"世子带上无双,不怕我的身份是一个变数官场之事我不懂,但是有心人一查,其实事情并藏不住。以此为把柄,世子办的又正好是江堤一案。”
她像是娓娓诉说,可分明字字带血,一字一句的摆出来。
龚拓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越来越深。相处五年,他自诩了解他这个宠婢,然而今日她的坦言,让他明白并不是这样。他了解的大概只是他想要的那个无双,乖顺听话,美艳多姿,一个完美的绝世美人儿罢了。
无双见人不语,眉间更紧∶“而今无双已过二十,几年下去,美好的皮相会渐渐颓败。人都是这样,在岁月中老去。”
"你想说什么"龚拓问,眼睛一瞬不瞬,明明人在眼前,偏得生出一种相隔万里的遥远。
“无双会老的,”无双一字一句,眼角晕着妖媚的浅红,“与其到那走投无路的困境,祈求主子一点儿施舍,我只想要几年平静日子。"
若她现在没了这张脸,一身香骨软筋毁掉,他还会如此执着吗
事已至此,无双忽然就安静下来,身上的嫁衣直拖到地上,罩住了一身玲珑。
"我真的没能有上您的孩子,"无双喉咙哽咽一声,唇间一抿,"可能是身子已经不争气了。"
她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当日龚拓出使前想让她带上孩子,她想过避免有上,可是从来没想过杀死那孩子。可现实就是如此,几年的避子汤,再怎么调理怕也难办,更遑论她身子畏寒,还有种在身上的百馥香露。
龚拓一动不动,好似化作一尊雕像。无双的一字一句,都被他听进耳中,听不出抱怨与指责,只是清清淡淡的讲着事实。
可就是如此,才让他心中闷痛无比。说实话,他一直觉得无双在他身边过得很好,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记忆中,她总是柔柔顺从懂事,等他回安亭院,却很少问他要求什么。
只有一次,她要过。是那次龚敦想弄死盼兰,她曾经祈求过他。
那一幕好像还在眼前,她看着他,眼中带着期望。可他看的是大局,不屑于内院的小争斗,无视了她的那份期待。
“这些”龚拓皱眉,薄唇张合了几次,才送出几个字,“你会好的。”
无双抬脸看他,过往的苦难并没有污染那双纯澈的眼睛,清亮而柔和∶“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世子的奴婢。”
她直视他双眸“可有想过,你想给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只有几个字,掷地有声,柔柔的声音中是她的坚定。
是,不会回头,她有自己的新生活,眼看会找到家人。她从不是贪心的人,也不喜欢整日费尽心思揣摩别人,让自己活下来,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
说完,她不去管脸色难看的龚拓,兀自走到院中,提着裙摆往大门过去。
“无双,咳咳咳”龚拓伸手,想要抓住那远去的身影,可是体内的燥气再也压不住,咳声不断。
他冲到院中,一贯挺直的腰背弯了下去,完全控制不住汹涌而来的病痛。
“噢”,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落在地上,染着那片黄土成了暗红。
他撑着最后的气力,视线已经模糊,那抹红色就这样消失了个干净∶"别走,回来"
“嘭”的一声闷响,龚拓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一向高傲的他,此时那样狼狈。尘土玷污了他俊美的脸,伤痛更是毫不留情,一寸寸的腐蚀着他的筋骨,可比这些还可怕的是,心里空了,最后的一点儿火苗无情熄掉。
他细长的手指抠进泥沙里,眼中的冷漠被空洞取代。
这厢,无双走到巷子,才几步就看见等候的郁清,对方见她出来,往她身后看,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皱了眉。
“双姑娘”
“我嫂子她们人呢”无双不想听郁清说话,只想知道云娘和邻里去了哪儿
郁清指指巷口,简单两个字“茶肆。”
无双越过郁清,朝巷子口跑去。后者回头看了眼,并不阻拦,只是大跨步进了院中。
天已经黑下,茶肆里点着一盏灯。
几个女人围坐在一起,面前的茶水早就凉透,好像也没什么话说。听见开门声,俱是看过去。
“嫂子”无双冲过去,拉上云娘的手臂,焦急问,“你没事吧”
云娘脸上带着歉意,声音很轻“无双,事情突然谁也没料到,你别往心里去。”
无双不解人话中意思,但是见人没事儿,也就松了心弦∶“我没事,他”
"他,"云娘叹了声,"估计也没想到会碰上这遭。"
另几位妇人站起来,说是家中有事,便一起结伴离开了。春嫂领着曹泾去了水房,留给姑嫂俩单独说话。
无双往云娘脸上打量“是他威胁你们”
“陆兴贤威胁”云娘摇头,想着该如何说出话来,”不是,是陆家那边准备过来迎亲,结果被余家的人堵了门。”
“堵门”无双一怔,发生的事情太多,情绪正是乱的时候,一时反应不上来。
不是龚拓吗把人全赶来这边,他堂而皇之的进了喜堂,利用他的官员身份,总有合适借口。
云娘点头,这才细细说起∶“余冬菱不想罢休,挑着今日过去阻挠。你说这女子心肠怎的如此恶毒竟还亲自站去陆家大门外,毁陆兴贤名誉,说两人在回观州途中就曾同房而寝。陆家来的人与你说了什么"
无双不知道陆家那边具体如何,但看这边,云娘等人以为进院中的是陆家来人,根本不知龚拓来过。
这样也好,省得再起波澜,她也没说什么。
至于陆兴贤那边,看来也不好办。要说余家做事可真绝,选着人家成亲的日子堵大门,明摆着是自己得不到,也不会让给别人。
也就难怪,余冬菱的名声不好听,人张扬跋扈的,是个男人也吓跑了。
云娘让无双带着曹泾回家,自己去陆家要说法儿,无双也没拦住,只能带了曹泾回院子。
回家时,龚拓已经不在,空余着院中还是一片喜庆。
曹泾懂事,跑进厨房端出一碗过晌做的面“姑姑,吃点东西。”
“姑姑不饿,”无双摸摸孩子的小脑瓜,尽管心里混乱,但是还要往下走,“泾儿饿了吧姑姑给你烧饭,这面凉了不能吃。”
她端过碗送回厨房,一身拖沓嫁衣很不方便,想着回屋里换下。
回到房中,无双将嫁衣脱下,仔细叠好摆回橱内。准备多日的婚礼,如今还是留在这个院子。
前边桌上摞着的贺礼,此时也显得很不合适。她走过去,想着要不要明后日,给邻里还回去
"吧嗒",夹在其中的一件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是那个小木盒,良先生送的。
无双蹲下,将木盒捡起,指尖轻轻一摁,盒盖便弹开来。
里头铺着一片丝绒绸,并不是多贵重的礼物,只是一个竹哨,一指多长,系着一根绳。
大概是年岁有些长,哨身和系绳都已经很旧。
无双取出竹哨,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两个刻字,“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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