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午夜畅谈

察觉到自己正靠在郭玉祁身上，孤男寡女的还处在一个较为幽暗的地方，忙干咳一声远离了他。
行动间，脚碰触到排钉，惊吓不已，记忆闸门打开，理清现状后，抿着嘴唇蹲在角落一动也不动了。
郭玉祁轻轻“嗯”了声，说出一个残酷的现实，“排钉上有迷药，我也刚转醒，这洞应该是猎户所为，用来抓捕猎物的，洞很深，我身上的药劲还没过，短时间内我们还出不去。”
林尧点点头，漆黑的眸隐隐闪烁着，似在筹谋着什么，又似在逼迫自己接受现实。
她不说话，郭玉祁也不再说话，氛围陡然沉闷尴尬起来。
良久的静默后，林尧蓦地轻笑，嘴角勾扯起一个弧度，郭玉祁的态度转变她早就察觉到了，说不定现在正是她完成任务的绝佳时机呢。
“郭公子，我有些害怕，咱们聊聊天吧。”
郭玉祁微微挑眉，也不拒绝，“好。”
林尧吃惊的看向他，显然不太相信他会这么爽快的应下她，明明今晚之前他还对她半搭不理的。
郭玉祁抬头看向她，“怎么了？你又不怕了？不想聊了？”
林尧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怕！很怕很怕！”顿了顿，重整心绪，略一思忖，整理出语言，“郭公子，我的情况你也了解了大概，说说你吧。”
郭玉祁冷哼一声，她的情况？要他说，他对她什么都不了解吧。
“你想知道什么？”
林尧眸眼一挑，嘿嘿笑起来，狡黠道：“郭公子既与我范家人有婚约，怎的现在要做出婚约之事呢？”
郭玉祁眸光暗了暗，音色清冷道：“你既是范家人又怎会不知？”
林尧一愣，摇头道：“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郭公子可否告知？”
见郭玉祁面色更为冷淡，林尧忙补充说道：“郭公子，我是真的好奇，我们范家可是医药世家，公子是官宦子弟，有我们的支撑定能为你谋个好仕途，可谓是前景无限好，你怎就突然要悔婚了？可是我家三姐在哪里惹恼了你？”
郭玉祁斜斜看了眼林尧，下唇抿的有些发白，眸光幽深而冷冽，犹似寒潭底的深洞，令人捉摸不透，良久，他才淡淡说道：“这不是你关心的。”
林尧不满的撇嘴瞪向他，“我们一起经历这么多后，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朋友？再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郭玉祁眸色愈加暗沉，“我从来没有朋友！也不会有朋友！”
林尧眨着眼睛看向他，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绝不可能与人完全割断联系，即便孤身一人，也有可以会心而笑的朋友，哪怕那个朋友只是他的臆想。
“王公子说你们关系还算不错，你们不是朋友吗？还有我？还有李硕和蔡秦？”
郭玉祁音色更为低沉了，还沙哑了许多，“我不需要朋友！所以你们都不是！”
林尧撇嘴没了话语，这人心里还真阴暗，与人打交道都觉得厌烦，这对他的仕途可不好。
心里虽这么想，她还是笑嘻嘻的凑了上去，“郭公子是不是把我之前的话完全忘记了？我可是誓要成为公子莫逆之人呢。”
“那只是你的想法。”
郭玉祁顿了顿，眸光微闪了下，“现在来说说你吧。”
林尧愣了愣，“说我？说我的什么？”
郭玉祁深黯的眼底怵的闪过一抹幽光，“就说说你此次的出逃吧。范家是医药世家，林公子为何要隐姓埋名的来了这文宗城，还进了莱芜？”
林尧低头想了想，蓦地失笑，“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想求得一份宁静。郭公子也看到了，我嘛心性如此，顽劣不堪，若是用真名，暴露身份，别说三天了，一天我在莱芜都待不下去，范家长老早就提着棍棒等候在大门口，各各等着对我耳提面命，教训我了。”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既要寻得宁静，为何不改改你的脾性？”
林尧嘟了嘴，“你以为我不想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是能改我早就改了，还用得着你提醒？”
对于林尧的不耐郭玉祁也不恼，耐心的问了下去，“你身边的童儿当真只是你身边的小厮？”想了想，又道，“或侍卫？”
林尧忍不住笑了笑，“对啊，童儿那小子随我，脾性古怪而嚣张，谁见了她都说我俩不像是主仆。”
郭玉祁眉头不经意的挑了挑，眼底闪过丝丝缕缕的困惑与不解，“主仆之间做到你们这般的也是另类了。”
林尧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
郭玉祁想了想，又问：“那王俊懿呢？李硕呢？你曾与他们有交情？”
林尧眉眼一皱，叉腰瞪向他，“郭公子，我问你你不答，怎的一直对我问个没完没了的？怎么着也该是礼尚往来，我问一个你问一个吧？”音调也上扬了。
郭玉祁俊脸微红，轻咳一声，吞吞口口道：“林公子刚才的问题，我不喜欢她了，就这个简单。”
林尧神情一滞，一脸不信的看向他，“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
见郭玉祁有意避开她的视线，林尧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说谎就说谎，还不承认？也由此看出他与范家的三小姐果然是有猫腻的，不过，既然他不肯说……
反正她也没有真的要问出什么，不说就不说，她的目的达到就行了，“那你已经决心要跟她悔婚了？”
郭玉祁面目表情有一刻的迟疑，摇摇头又点点头，“早就决定了。”
不然他也不会跑出来，更不会进莱芜躲避所有人对他的逼迫。
林尧一双琉璃眸渐渐眯成两个弯月亮，暗暗呼出一口气，说出她的下下策，“公子为何非要在此时毁约？给彼此一些时间和空间不是更好，也许等你离开莱芜，回程时又发现你们还是有回头的机会的。”
“不可能！”郭玉祁音色陡然转冷，“林公子，该你回答了。”
林尧抿抿嘴认真想着说词，“我跟王公子在帝都便相识了，关系不好也不坏，我曾经帮过他，所以他对我忽冷忽热，却是无可奈何。”
这是王俊懿前两天找她一起编造的谎言。
顿了顿，林尧继续说道：“李公子那边就不用说了吧？我是进莱芜以后才与他和蔡公子相识的，能得到邱枫国四皇子的青睐我也很吃惊，尤其是在他们得知我是范家人后，对我更好了，我都不习惯了。”
说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往后仰去，看到草缝隙间的明月和繁星，心中一阵平和，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他们各怀心思的引诱彼此的真相，还真是侮辱了这大好时光。
郭玉祁对她的话明显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你说你与王俊懿早就相识，他还对你无可奈何？”
林尧毫不夸张的说道：“对啊，王公子也算是性情中人了，虽是官宦子弟，却是一身的侠义之道，我的顽劣不堪在他眼里就是对他人品的侮辱，对我避之不及。”
这倒是像他的作风。郭玉祁点点头，又有些困惑道：“你刚才的意思李硕早就知道你范家人的身份了？你告诉他的？”
林尧也不隐瞒，“是我告诉他的。”
见郭玉祁又要问些什么，林尧忙开口说道：“郭公子，该你回答了。为什么？”
重新回到自己的话题，郭玉祁有一片刻的停顿，微微一笑，坦然答道：“感情的事本就是如此，你情我愿的事，我这里已经是不可能了，就算她要坚持，再怎么努力，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林尧咬紧牙关，道：“那为什么非要是现在解除婚约？你为什么不肯多给点对方时间和空间？你就不怕你们之间真有什么误会吗？”
郭玉祁神色暗淡了些，“没有什么误会，这是已定的事实！”
说完，郭玉祁神色愈加暗淡了，此时此刻，他竟有了舒心感，几年来的第一次。林尧，如果她的身份没有作假，如果她接近他真的无所图，也许，他们真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可是，从他们第一天相遇起她就开始了她的谎言，他们绝不可能成为朋友。
绝不会！
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林尧不知该如何完成她的任务，而郭玉祁则是不知道该如何问她接下来的事。
半晌的沉默后，郭玉祁继续说道：“其实，为了接近我，你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
林尧一愣，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莫非他早就知道了什么？
“郭公子？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郭玉祁失笑，“听不听的懂你自己心里清楚，林公子，不，范公子，或许，你真是林公子也说不定。”
几个公子绕的林尧有些蒙，但是她却确确实实的明白了，他真的早就知道了什么，对她，或许还有王俊懿。
林尧微微有些发怔，神情委顿，略显焦躁，还有些不安，她身上有秘密，进莱芜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伪装了，可是，这一刻，在他面前，在他的质疑面前，她明明可以笑着说她完全听不懂的话，但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不想再伪装了。
可是，她也只能继续伪装吧！
微不可查的叹口气，林尧神色复杂的看向同样神色复杂的郭玉祁，四目相对，两人更是沉默了，同时低了头，也许，这一刻，他们谁都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回答。
月光渐渐倾斜，洞内不再明亮如初，头顶的星光开始变得稀疏，天色微微有些泛白时，两人再次有了言语。
这一次是郭玉祁先开的口，“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回去吧。”
林尧似是有些不情愿，这种静谧，她许久未曾体会了，她还不想走，“我有些话还想问问你。”
郭玉祁打起精神，“什么话？”
对于郭玉祁的好态度，林尧心中又一柔软的部位被打开了，“我可以看的出来你还喜欢她，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
郭玉祁双手怵的紧握成拳，音色低沉而孤冷道：“我从来不觉得爱情是机会！死过一次的心不会再因为一个人而复苏，你能让破碎的镜子重新恢复如初吗？破镜重圆的事向来不存在。”
林尧彻底没了话语。
他说的对，破镜重圆的事向来不存在，不管是于以前的馥雅，还是现在的馥雅，她们的归宿从来不是薛长青，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也许，经历过他的事情后，她也能做出些什么决定，来改变她自己的现状了。
至少，她更可以肆无惮忌，坦然面对一切的去找薛长青要休书了。
要想过一段只属于自己的惬意人生，她得先重回自由之身才行。
“也许吧。”
似是察觉到什么，郭玉祁好奇的看向她，“你有喜欢的人？”
林尧愣了下，几次眨眼都没反应过来，“我没有啊！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
对于以前的馥雅，虽然是抱有恶意的心思，但她确确实实是喜欢过薛长青的，这也是导致她几次误判，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的主要一个原因。
以后，不会了。
郭玉祁嘴角一扬，虽不信也不细问，指指他们头顶，“我们走？”
林尧点头，扶着壁沿起身，“走吧。”
郭玉祁的手刚伸到她腰间，林尧歪头问道：“郭公子，你说郭庄有没有被孟邹找到？那两个孩子安全吗？”
郭玉祁神情一滞，点点头，“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的，他们不会有事，们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逃脱时间，再加上还有蒙亮和刘琼，郭庄再是功夫不及他也该逃脱了。
倒是她……
郭玉祁音色陡然低沉，沙哑问道：“林公子，你认识邱力生？”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尧一愣，久久没有回过神，怔愣间恍惚点头，“嗯。”
后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他……他是谁啊？”
看到她的反应，郭玉祁此刻什么都明白了，嘴角一个冷笑，扭头看向别处，又是一个冷笑，携着她轻盈一个旋转离开了禁锢他们一个晚上的深洞。
“回去吧，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更多。”
若要知道后续，看来他得先帮着解决了孩童失踪案了。
林尧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对于她的反常举动暴露性的语言，她悔恨不已，却也无法，也罢，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明日范希就来找她了呢。
对于从他身上赚钱的事，她还是抱有希望的，她还想再努力一下试试。
郭玉祁携着林尧穿梭在后山的大小道路上，一路上倒也平坦，没有颠簸，更没有突然蹿出什么人阻拦他们。
行至山底，郭玉祁略一思忖，决定从其他入口回莱芜，以防与孟邹等人正面冲突，若是不出意外，此时学院里必是人山人海，乱成一团，尽是官府里的人了吧。
再加上他们昨晚失踪了一晚上，莫院长情急之下也不知会做出何种决策。
看了眼远处一览无余的日出景象，郭玉祁神色愈加凝重，低头看向腰间夹着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林尧，再加上她的独特身份，今日的莱芜必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天。
似是察觉到到郭玉祁的紊乱情绪，林尧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向他，“郭公子，我们不进去吗？我好困。”
郭玉祁抿着嘴唇也不说话，良久才“嗯”了一声，看向她的视线更加复杂起来，“林尧，你现在对我说实话一切还来得及。”
闻之这话，林尧精神一震，眉心紧蹙道：“郭公子此话何意？”
心里一阵揣摩，对于她的事，他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回去后将要面对的一切，林尧多多少少想明白了些什么，若非情非得已，他也不会对她的事如此上心吧？
见林尧神情一瞬间恢复自若，郭玉祁嘴角冷笑更甚，摇摇头不再追问，脚下一点，携着她轻盈跃下眼前的滑坡。
或许，经此事之后，他的宁静日子也要到头了，想到离开文宗城后他要面对的现实，郭玉祁眉宇间怵的划过一抹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