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求神（1）

魏家春园邀贴发来，冯泰被周小蝶再度有孕的欢喜冲昏头脑，整个人长在了清水轩，每日寸步不离，春园的邀请他便推辞繁忙。魏延绅大招旗鼓开园子，为见沈荷一面，最后扑了个空。
几次寻借口上门，出入冯府容易，想进竹意馆却不容易。没有一次不是斗志昂扬前来，失望败兴而归。
端午后，李夫人出了月子，周小蝶对李夫人十分信任，非她不肯医，冯泰重金有请李夫人上门为周姨娘看脉。夜里，周姨娘向她吹了吹枕边风，要到妙清观里叩谢神佛。
冯泰本来心中有愧，对她的话不忍拒绝，且亡妹牌位供奉在妙清观，他不曾祭拜过。于是次日便吩咐下去，预备金纸净香、贡品无数，前往妙清观中谢神。
妙清观的老师太不知今年吹的是什么佛，还是哪尊神佛显灵。妙清观香火不旺，功德箱里的香油钱拿来修缮半间道观还不够。
今年先是接待了苏家老夫人，再来城中大善人冯老爷将妹妹牌位请入观中，冯府小妾有孕，念经祝祷，谢神求平安，观内一下子由死向生，来进香的香客也多了起来。
冯家的车马全部停在墙根，下过雨，背靠青山的妙清观空中薄雾缭绕，在檀香浸润下，道观更显庄严。
魏氏也来了，她不能不来。听说清水轩的周小蝶正是拜了这间道观的送子娘娘，没过多久肚子里有传出好消息。冯泰防范她到何等地步，李夫人去不得明心斋一步，冯泰只怕李夫人被人收买似的。
魏氏一为求子、二为见冯泰、三为女儿冯若月，大清早随行而来。夫妇同乘，一路无话。她得忍，忍到冯泰点头，将沈荷嫁入苏家，再施行她另外的计划。
妙清观的老师太前来迎接，见冯泰，双手合十，笑道：“施主功德无限，三清庇佑，广生钱财，子孙昌盛。”
奉承到点子上，冯泰亦合十，回礼。
来往的香客大多是周围两县的村民，衣着朴素，相貌敦厚。见到有车马，有仆人的有钱人家也来上香拜神，三五成群停住，好奇地张望。好像因为这群人的到来，这里变得不一样。
安顿好周小碟，在老师太指引下，冯泰、沈荷一同进入供奉殿中，为沈夫人上香。
今日白妈妈没有随行，魏氏已知道她在隔壁院里打了场大败战，原来叫她警示沈荷那个小贱人，她可好，挨了顿打，灰溜溜回来，平日管家婆子的气势丢个一干二净。
魏氏索性命白妈妈呆在自己屋子里养伤，身边换夏妈妈来，白妈妈女儿桂儿随行伺候。
桂儿打探清楚，回来报魏氏：“夫人，老爷上完香还要抄经焚烧，没有一炷香回不来。奴婢打听过了，香橼说周姨娘拜的注生娘娘在正殿放生池后面，离这儿不远。方才奴婢去，看见一户人家带着元宝蜡烛来答神，说他们家儿媳也是在这里求得一子，孩子平安落地，来认注生娘娘做干娘。”
夏妈妈看桂儿这么凌厉能干，笑道：“桂丫头，当着夫人，你喊哪个是姨娘。她从前和你一样，给夫人端茶倒水，洗脚铺床，一朝是奴才，永远是奴才。”
桂儿撇了撇嘴。
夏妈妈的马屁拍得不是时候，魏氏的心思全在观中那尊据说十分灵验的注生娘娘身上。周小碟能求来，她难道求不来吗。
若真能怀上，不论男女，她愿意使出大价钱，为道观的注生娘娘塑造金身，重修宝殿。魏氏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向上，端起道观里的茶，呷了一口。
这茶普普通通，说是中等都勉强，魏氏喝了，竟然命夏妈妈取些碎银子，赏给外面端茶的女尼姑。
夏妈妈挑了块小的，走出净房，头发剃得发青的小尼姑捧着木托盘，昂头看天光，大日头底下站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干干巴巴的唇，长相一般，没有头发不涂脂抹粉，素净的脸上一对黑亮倔强的眼睛尤其明显。
“喂，说你呢，你过来。”夏妈妈对小尼姑喊到。
小尼姑小跑过来，盘子贴在胸前，双手合十：“施主有什么吩咐。”
“你走运，冯夫人赏你的钱，拿着。”站在阶上的夏妈妈随手一丢，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块掉在法照脚边。
法照弯腰捡起银子碎，再看阶上，空无一人。法照捧着托盘，绕出净房，走她日常最熟悉的，通往供奉沈氏夫妻长生牌位殿的那条路。
路上经过一方功德箱，法照把银块投进功德箱内，表情十分虔诚。
一对村民打扮的中年夫妇迎面走来，有意在法照面前停留片刻，好似要问路。他们两人还没有开口说话，法照腾出手，轻轻一摆，指向注生娘娘殿。
“两位施主，这边请。”
魏氏跪在蒲团上，望着怀抱软嫩童子的神像出神。殿外摆着一条破旧的长案，上面供奉的斋菜香油都是些贫贱的东西。她讥讽的笑出现在嘴角，这里神明当真灵验，沐浴神恩的人家就拿这些低贱的贡品答谢神明。
既然如此，降恩给这群不懂感激的人有什么用，还不如降恩给她。她能供奉的，远远不是这些。
魏氏投地一拜，起，再拜，再起。
之所以没有第三次拜下，因有不识相的乡下人打断了她。
“就是这，孩儿他爹，就是这。”
“要拜你拜，我不信这个。”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小心神仙派拔舌地狱的鬼差上来割你的舌头。”
……
这对夫妇一进殿内，说话声立即回荡在空荡的殿内。他们手持着一大把带火的香，火星都没扑灭。呱噪争吵一通，扑通一下，双双往魏氏旁边的蒲团上一跪。
高举着冒浓烟的香，呛得旁边的魏氏直咳嗽。
夏妈妈上前呵斥，村妇振振有词，论吵架，夏妈妈差白妈妈十个周嬷嬷远。村妇大有跟人吵上十日都不累的架势，连连反问，前一句问朝廷建造的观，谁规定他们不能上香。后一句问神仙难道是她家的。堵得夏妈妈没话回。
魏氏不屑跟两个乡下人起争执，扇扇扑面而来的烟，起身到一边。
两个也是求子，一大捆香插进香炉后，村妇拿来签筒，再次跪到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摇晃得太大劲，签筒一大把签掉了出来，村妇愁眉苦脸：“孩儿他爹，这么多签，神仙有这么多话跟咱们说？”
夫妇的粗鄙，令魏氏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