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踏春（2）

“是齐公子。”梅娘认出齐映，低头小声道。
沈荷略褰开帷帽的白纱，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齐映。他小心谨慎、温柔少言，很少放声大笑。在他身旁，那个面带骄色，一手搭在齐映肩头的少年，似乎与齐映十分亲近。四目笑对，齐映被对方感染了，愉悦不已。
刘家仆妇回过神，抱歉笑笑，指引向南面。
沈荷颔首，随之在后。走到帐子前，两个打扮不俗，姿容清秀的女子携手步出，身后跟着两个贴身女使。刘家仆妇立即欠身，道：“四姑娘、青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从刘家仆人的称呼中可知，面前两人其中一位乃刘大人的千金，沈荷不觉多看了一眼。
紫裳女子羞赧地眨着眼，闪躲问题。绿裳女子反昂头笑道：“那边好热闹，听说有人在射箭，是不是呀，知夏妹妹。”
“嗯。”紫裳女子娇羞地埋下头，回答微不可闻。
冯若月也爱穿紫衣，因此她一见紫衣自然想到冯若月，容易心生厌恶。然而这位刘府四小姐天生温婉面相，即便身穿紫衣，也叫她讨厌不起来。
“姑娘们回台上看吧，各家公子聚在一处，还有一些不清楚来路的人，一身汗味，别熏着姑娘们。”刘家仆妇道。
“嗯。”刘知夏点头，快速撇一眼前方，羞红脸，握住盛青青的手，“一会开始比赛投壶了，我们回台上，玩自个的去。”
后头两个婢女似知晓内情，含笑对看了一眼，都等着盛青青发话。
“我又不会投壶，不玩这个。”盛青青冲刘知夏使了个眼色，对刘家仆妇挥挥手，不在乎道：“我们姐妹俩在桥上临风垂钓，自寻乐子，哪个说去他们堆里扎凑热闹了。婶子只管带客，别怠慢了客人。”
经她提醒，刘家仆妇回顾身后的沈荷与梅娘，欠身道失礼，继续领路到帐中，安排好席位后，恭敬地退出帐中。
帐中置办雅致，受邀前来的富户官家小姐均携一至两位贴身女使，端坐在宴案，仪态端方，饮食无声。仿佛一夜吹风吹开花团锦簇，一朵朵静悄悄地绽放。
正因太过安静，苏家小姐进入帐中，一句对东道的轻声抱怨，众人听来石破天惊。
“说得好听。早春荠菜值千金，不知从哪个山丘刨的几根野菜，端出来旁人不怕笑话。”苏薇一脸轻蔑，风似地进来坐下，头上珠翠，手上玉环啷当作响，身后带着四个女使。
苏薇一来闹出不小的动静，帐中众人有意无意，明里暗中侧目看向她。每张案上都摆着一碟刘夫人准备的荠菜饼，旁边搭着鲜花点缀，她的话直指刘夫人。
在座皆是客人，其中也有不爱吃荠菜的，但谁敢煞知州夫人的面子，独她一个。众人不由对这个珠光宝气的女子生出探究，想知道她究竟是何来历。
感受到气氛不对劲，苏薇身旁颇为老成的女使试图补救主子的话，端起荠菜饼，微笑道：“前几日吃的是月华楼的荠菜饼，那新厨子手生，味道不佳。这是知州大人向城外农户收来的荠菜，十分新鲜，用料与烹饪方法都不同于月华楼，刘夫人拿来待客的食物，一定极好。”
众人纷纷赞叹女使机敏。坐在角落的沈荷也看向说话的人，恰好看见苏薇挡住递上来的碟子，皱眉道：“放下，油腻腻的，谁吃它。”
苏薇抬头环顾对面一排长案，立刻注意到容貌不俗的沈荷，再看沈荷身后随行的下人里手里拿着块荠菜饼，还咬过几口，齿印明显。她抬手指向此人，道：“你们瞧，这等粗糙的野菜做的食物，到底什么样的人爱吃。”
在场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去，突如其来的指责，令跪坐在沈荷后方的梅娘愣了愣，手上的荠菜饼一时不知该继续拿着，还是该放下。
几位不爱吃荠菜饼，过惯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掩唇笑了，笑声不大不小，足以听见。
“人各有口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没必要一句话给他人难堪。”刘知夏走进帐里，语气尚算温柔。
盛青青目光落在苏薇脸上，道：“野菜怎么碍着你了？不吃请你闭紧嘴巴。宫中野菜节，皇上与皇后娘娘设挑菜宴，吃的是野菜，连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能吃，偏你吃不得，你好尊贵。”
“你又是谁，慎言两个字不知道怎么写吗！”苏薇怒道。
“彼此彼此。这种话，不知道苏鸿大人听了，作何感想。”盛青青不甘示弱。
在场有人暗地吸气。
苏薇的叔父是苏鸿，其父因与苏鸿一母同胞，托着哥哥的关系在秀州做个普通的小官，她如此趾高气昂，全仗远在京城的叔父。盛青青一把刀子，不偏不倚戳中她的正中心。
气氛近乎凝结，下一刻，已有人起身，高声主张到外头玩投壶。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各户小姐三三俩俩成群结伴出去，有人想远离是非，有人想少听少言。
苏薇怒气未消，差人去请嫂子来做派，女使回来报：“少夫人陪魏夫人在说话，一时半刻来不了。三夫人请小姐过去。”
“闷死了，我不去。”苏薇被帐外抚掌叫好声吸引，伸长脖子望去，见东西各站作一排，场面十分热闹，“几时来了这么多人？”
“曹方曹公子提议男女分成两队比投壶，男子三箭，只能用左手投，女子六箭，用右手。玩法有点新鲜，人人好奇，一下子涌了过来。投壶是小姐强项，小姐何不去比一场。”女使道。
“陆定渊在不在？”苏薇对刘家那些寒酸彩头一点兴趣没有，她来好春池畔，为的就是来看一眼陆定渊。
女使冲她点了点头，给了个肯定的回答，苏薇笑了，赶忙出去。
过了一会，沈荷放下手里的半块荠菜饼，回头看梅娘，道：“走，梅姐姐，咱们也去看看。”
梅娘带着歉意，摇了摇头：“沈小姐，我还是待在这儿吧，那样的场合，我不该去。”
沈荷闻言一愣，慢慢站起来，温柔道：“这荠菜饼很好吃，我也喜欢的。一个痴人的话，梅姐姐无需听进心中，当她深巷走犬啼吠便是。”
梅娘瞬间笑了，如此促狭的话，沈小姐说来竟有些可爱。
两人走到外头，第一轮的比试已经投完了，仆人收取各人手中的小棍子，忙着算筹，没多久，一仆人高声唱道：“东队七十筹，西队五十筹，东队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