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狮猫

做完超度法事，魏氏忙着筹备中路财神的千秋，而后则是注生娘娘诞，诵经声在冯府上空盘桓十几日。神佛事宜，魏氏尤其虔诚，焚香茹素，一日未有懈怠。
“昭昭、央央，吃小鱼啦。”沈荷捧着一碗猫食并小鱼，沿着长廊轻唤，不时左右看，搜寻着小猫的身影。
周嬷嬷随在后头，笑道：“这两只猫儿不能捕鼠，命却好。一日三餐养得它嘴刁，尤其昭昭，晌午我忘给它加条鱼鳅，居然生气躲起来不见人，它成精了，忒会折磨人。”
喵——。
竹枝颤抖隐藏着异动，闻到食物的香味，一只长毛，白黄相间的大猫从竹丛中跃出，这只叫昭昭的狮猫一下跳上朱色阑干坐凳，用多毛粗肥的大尾巴扫了扫沈荷的手臂，不停叫唤。
沈荷、将小碗放置到坐凳上，顺便坐了下来，看着猫儿大快朵颐。
“姑娘，清水轩的法事做完了，要不我们去看看。周家丫头比姑娘你大不了几岁，你们年轻，在一道有话说，也好宽慰宽慰她。”周嬷嬷记周小蝶的恩情能记一一辈子，自清水轩出事，她以为姑娘隔日便会去探望。直到法事做完，过去大半月，天晴回暖了，还不见沈荷开口。又揣摩不出沈荷的意思，早想问了。
沈荷抚着猫，未吐一字，看样子不大想去。
周嬷嬷又道：“要不然，老婆子代姑娘去。”
“不，我不会去，嬷嬷更别去。”说罢，沈荷伸手想去抱住饱餐一顿后洗面的猫，可是昭昭极度不情愿，喵喵叫着从沈荷怀中挣扎出去。
沈荷感到一阵刺疼，抬起手，只见细白手背上留下昭昭乱舞的爪痕。
“哎哟！”周嬷嬷惊呼，忙查看她的手背，一看略隆起几道红痕，立刻皱起眉头：“春天了，猫啊狗啊的都十分野性，黑夜里乱叫唤不说，又不认人，不宜养在身边。瞧它把姑娘的手抓成什么样子了！”
沈荷动了动手指，手背上不谐的红痕仿佛有了生命，她含笑：“我已经习惯了，如若夜里没有昭昭的叫唤声陪伴，真有点睡不安稳。”
周嬷嬷捧着沈荷的手，轻轻吹着气，心疼坏了，“两只猫可爱是真，可恶也是真。这没心没肺的坏畜生，白日要吃要喝，夜里比叫声高低，听着像婴孩在哭，瘆得慌。”
沈荷倚向周嬷嬷的胳膊，嘴角带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自周小蝶落胎后，冯泰再没有来过明心斋，或宿清水轩，或宿书房。白妈妈请过几回，只有得到年后米行、盐庄事务繁琐等理由。请过几次，魏氏也不派人去请，一到时辰先将院门上锁，自己独自睡下。
明心斋下人发卖的发卖，惩罚的惩罚，人手去了大半。到夜里，熄灭内外室灯火，整个院子乌漆墨黑，偏生睡到半夜，隔壁再度传来令人毛孔透寒的猫叫声，听着像鬼魅在哭，搅人不安。
又来了。
魏氏唤守夜的女使点灯，伴着满室灯火又觉光芒刺眼，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翻腾得头风发作。大晚上，命人取膏药，烧水冲泡祛风散，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待魏氏睡下，白妈妈到暖阁躺着，提心吊胆，深怕外头的猫再乱叫。
给清水轩做法事那天，周小蝶捧着装在木盒里的亡胎，原本要放在祭案念经超度，谁知走到半道绊了脚，手里的刻满经文的木盒摔出去，一团红肉正好掉在魏氏脚边。
血红血红，仔细看，有手有脚。
魏氏吓得双眼睁大，她向来信鬼神，照理说，这么多天过去，周小蝶落下的男胎不应该是这种颜色。诵经的道士送来一张绣满经文的红布，魏氏硬着头皮，自告奋勇裹好那团红肉，放进盒里。法事圆满，她却落下心病。
两只猫养在竹意馆，她插不进去手，苦苦熬将几日，精神大损，面容一日赛一日灰沉。夜晚听到猫儿叫，连杀猫的心都有了，苦在冯泰以夫妻之情要挟，魏氏无计可施，找平日眼线传话到冯泰耳里。
冯泰腹内打过稿，打算将猫挪送旁人。傍晚从米铺回来，特意去了竹意馆一趟。
进屋时，沈荷正在摆弄两只大猫，气色红润，病势大有减轻之相。他已个把月没见过外甥女，愧疚无奈顿时揉在一起，郁结于胸。将猫转送，外甥女岂不难过。前思后虑，大袖一挥，安排魏氏挪屋，到别院暂居。
得讯，魏氏快要爆出火，要她一个当家主母从主屋里挪地方，亏他冯泰想得出来。念及沈荷的用处，猫叫也就随它叫去，强忍着，每夜听到心神不宁，白日精神恍惚。
三月将尽，转入四月，四处绿柳芳草，丽日融融，城中各户都在放园子，高门商贾广派邀帖，邀请亲友踏春游园。
冯府死气沉沉，今年一点邀人或应邀之心也无。
冯家做法事，魏延绅不便登门，心猿意马的他在家中死憋了几日，秦楼楚馆找消遣，倚翠偎红图快活，一日没有闲着。可总有股子痒没挠到正处的感觉，眼睛一闭，立刻见沈荷含笑摇头的模样，挥之不去。
红帐锦被里再看平日恩恩爱爱，专房之宠的美妾，竟大感乏味，没了兴致，吃不下，睡不着，馋红了眼。
白妈妈来请，正中他下怀，即刻备车催马，赶往冯府。人到明心斋，魏延绅的心已不在，一副腹怀鬼胎的样子，见到魏氏，头一句话便问沈荷病情。
魏氏刚吃过治头风的药，喉咙泛酸，闻之冷哼：“还能怎样，一个吞金的无底洞，一日赚来的银钱倒有一半用来贴她。你问那小贱人做什么？想打她主意？”
魏延绅以指节刮了刮胡子，牵出一个笑容：“阿姐若能圆我天大的心愿，十年里姐夫家的盐庄票子，包在我身上。”
“呸，沾老祖宗的光罢了，也敢在我面前拍胸脯打包票。”魏氏随手抓来软枕，朝弟弟头上砸去，“不看看自己，能当她爹的年纪，满口屁话。这块心尖肉，到苏家做个平妻，老爷还跟我吹胡子瞪眼睛，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听见没有，一宅子莺莺燕燕，还不够你受！”
魏延绅也不躲，软枕当头一下，涎皮赖脸笑道：“阿姐别怪我，香馍馍谁人不喜爱？”
他目光灼如火焰，堆积满满渴望。
两年没见，沈家女儿拔高了，变样了。他喜欢什么样她就长成什么样，脸是脸，腰是腰，婀娜多姿。凭他阅人无数，浪荡场里摸索出的经验，沈荷的滋味必定非同凡响。便宜苏家傻子还不如便宜他。
弟弟往竹意馆送东西的心思，瞒神弄鬼也瞒不过她去，魏氏气结不已，睁眼呵道：“放屁！少卖乖！当年……那件破事，使我悬心多久，你可好，提提裤子跑了，我跟在后头擦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