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昏迷之中

兽医院的急诊室外面，林兮尔像个木偶人，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秦允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林兮尔身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棒棒糖一定会没事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棒棒糖。”
林兮尔口中喃喃，眼泪一串串向下，眼睛又红又肿，眼神却依旧是那般空洞。
“如果我不提议带它去拍照；如果我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和棒棒糖先回家；如果我警觉一点，在棒棒糖叫个不停的时候就意识到在身边的危险；如果我早一点对周亚琴斩草除根；如果我把它保护好……”
林兮尔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如果它的主人不是我该多好啊！它跟着我受的苦够多了，到最后还是这样一个结局。我带它回代城是想让它安度晚年，落叶归根，没有善始至少也要有善终，不是想让它替我挡刀子啊！”
她哭得很大声，哭得撕心裂肺，完全失了智的模样。
秦允声心疼地把她抱紧，让她在他怀里发泄。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现在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他只能去抱紧她，让她知道，他的臂弯永远是她的避风港，他会和她一起面对所有未知的可能。
林兮尔攥着他胸前的衣服，弄出好些褶皱，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说：“如果棒棒糖就这么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鹅宝，这不怪你……”
“周亚琴呢，她死了吗？”林兮尔抬起头，一双眼睛终于有了颜色，不过却是无尽的恨意和仇视。
“……”秦允声不知该怎么告诉她那件事，他沉默片刻，说：“死了。”
“死了就好，她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林兮尔握紧拳头，紧绷的面容突然一笑，从内而外邪气肆意，像一朵阴森恐怖的地狱之花。
秦允声躲开她的视线。
他骗了鹅宝，周亚琴没死。
不仅没死，还疯了，法律没法对一个疯子定罪量刑，可能不久后就会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如果鹅宝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气到急火攻心。现在她情绪相当不稳定，再受刺激的话恐怕……
不过疯了也好，不管她是真疯还是装疯，只要离开了监狱，进了精神病院，他就有无数种方法让周亚琴那个老妖婆生不如死。
秦允声握紧拳头，在林兮尔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片狠厉。
急救室三个字的红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林兮尔赶紧迎上去。
“医生，棒棒糖它怎么样？它是不是没事了，你告诉我它没事了”
林兮尔揪心的哀求让医生也眼眶红了，这位宠物主人是真的把宠物看成了家人，可惜呀。
医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轰——
林兮尔感觉五雷轰顶。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您的爱宠年纪大了，各方面功能都已经老化，本就有器官衰竭的危险，再加上这一刀……对不起，请节哀。”
节——哀
“不可能！棒棒糖它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医生，你再救救它，我求求你再救救它，它一定还有可以抢救的可能……求求你”
林兮尔感觉自己的心像碎掉了一样，碎成无数个小冰晶，再难组合到一起。
好疼，心好痛。
她突然呕出一口血，接着，眼前一黑。
“鹅宝！”
她最后听到了秦允声叫她的名字。
秦允声像疯了一样抱着她冲进隔壁医院的急诊室，医生护士们对林兮尔展开急救，好在她并没有什么身体问题，只不过是伤心过度急火攻心，一时失了意识。
但她却就此陷入了昏迷，连续几天不醒，连医生都找不出她长时间昏迷的原因。
秦允声寸步不离陪着林兮尔，棒棒糖的后事全都交给了林玖。
林玖在得知棒棒糖去世后，险些也呕出一口老血。
他和棒棒糖共同生活了八年，感情一点都不比林兮尔差，他照顾了八年的狗狗，就这么突然去世了，虽然他早前有过心里准备，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没抗住流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棒棒糖，愿它天国安好。
扣扣扣——
林玖站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秦允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病房，顺便带上了门。
“你来了”
秦允声这两天日夜不休地照顾林兮尔，守着林兮尔，也顾不上打理自己，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似的。
林玖叹了一口气，说：“你先照顾照顾自己吧。别等我姐醒了，你又倒下了，还要让她反过来照顾你。”
秦允声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倚着墙，说：“那她为什么一直不醒呢？医生说，理论上她昏迷几个小时就该醒了，这已经过去了三天。”
时间越久，他心里就越急，越不安。
林玖通过百叶窗往病房看了一眼，说：“可能，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吧，等回忆结束，就会醒。”
“回忆？”
“嗯，我猜她应该还没跟你说过那件事。”林玖笑了笑，说：“那我就不要脸点，给你讲个故事。那天是七月二十五号……”
*
林兮尔天生听力灵敏，是普通人的六倍。
她十岁的时候，爸爸林澄出车祸死了。
爸爸是她的世界，那天之后，她的世界突然崩塌。她从一个受宠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林家人踩在脚底下的蝼蚁，活得猪狗不如。
林朵嫉妒她的那双眼睛和曾经受到的宠爱，用碎玻璃划瞎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在她眼皮四周留下了好多条伤疤。
极度的肉体痛苦之后，她戴上一副大大的黑色墨镜，用一根盲杖作为支点，苟延残喘。
后来，于信送了她一条导盲犬，她给它起了一个甜甜的名字，叫棒棒糖。
棒棒糖就是她苦涩之中的一丝甜意。
棒棒糖两岁的时候就到了林兮尔身边，代替了她的眼睛，帮她去寻找光明。
她每天要完成比仆人还多的家务活儿，要受林家人的刁难和排挤，被林霜当成奴隶使唤，还要隔三差五受林朵那个疯子的折腾。
后来，她伤痕累累，一身青紫，皮肤就没有过全好的时候，所以她选择穿上一件厚厚的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修女。
不论严寒还是酷暑，总是同一身打扮。
就这样过了四年，在经历了数不清的痛苦折磨之后，她十四岁那年让她遇上了她这辈子的信仰——秦允声。
他的声音，是治愈她的良药。
犹如一道破晓的光，划破漆黑的苍穹，打开了一个缺口，她虽然看不见光的颜色，却能感觉到它照进心底的温暖。
那个夏天，她带着自己写的一首曲子，鼓起勇气去演唱会找他。
她与他的邂逅，像个浪漫的童话。
童话的结局，总是男女主角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她希望自己可以是他故事里的女主角。
可那终究是玫瑰色的幻想，她不敢奢求自己站在他身边，她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不过，就是那一点点奢望，让她越陷越深。
她每天都要听他的歌，听好久好久，那只小小的录音笔，成了她续命的工具。
一个月后，七月二十五日那天，她无意中得知了一些真相。
“林兮尔那个小蹄子命可真大，当初她和林澄在同一辆车上，林澄死了，她倒活得好好的，还要我们养她！”
周亚琴双臂环胸，一脸凶相。林池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林兮尔那丫头耳朵好使得很，不准在家说曾经那些事，被她听去我们就完了！”
“哼，一个瞎子，听去又能怎么样？”周亚琴翻了个白眼，轻蔑道：“林池你可真没用，当初不能一起解决林池和林兮尔，反而让林兮尔那个小冤家讹上你，你还得养着她。等她长大了，照样有资格跟你抢林氏的继承权，她可是林澄的女儿，你小心点。”
当初若不是林澄把林兮尔护在身下，这两个碍事的人就能一起死了，真是可惜。
周亚琴这话让林池面色铁青，他握紧拳头，说：“好了，林兮尔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别烦我。”
“我烦你？买凶杀林澄的计划我是我帮你指定的，林池，你别卸磨杀驴，林兮尔这个瞎子——”
周亚琴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门突然被推开，林池和周亚琴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心里陡然一惊。
林兮尔浑身颤抖，一串串的泪从她的黑色墨镜下面流出来，她紧紧捂着耳朵，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爸爸，爸爸竟然是被大伯害死的……爸爸，爸爸
虽然当年爸爸死得很突然，但警方这些年并没有查出凶手，一直当成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爸爸一直尊敬的大伯，亲手害死了他。
在这个家里，周亚琴、林朵、林霜都喜欢折磨她、践踏她，只有大伯不是那样，有时候还会帮她说话。
她甚至还有点感激他……哈哈哈，好可笑。
“你们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我要杀了你们为爸爸报仇！”
林兮尔突然跑开，她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疯了似的跑回去对着林池和周亚琴一顿乱砍。
但她眼睛看不见，行动也不便，根本没有击中目标，反而被绊倒，手里的刀扔出了好远。
周亚琴吓懵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林池把林兮尔按在地上，对周亚琴吼了一声：“快去拿绳子！”
“哦，哦”
周亚琴去找来绳子，林池把林兮尔捆上，关进那个楼梯隔间，把门从外面锁死。
林兮尔毫无反抗之力，绳子绑得很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她缩在地上，冰凉的地板贴着她的一侧脸颊，倏地，眼泪从眼角滑落，沾湿了地板。
“爸爸……兮尔好想你，爸爸”
她声音哽咽，几乎不得言语。
小小一团，孤苦伶仃，任人欺凌。
爸爸，你不该把我护在身下，你该带我一起走。
兮尔一个人，真的支撑不住了。
小时候看电视剧听说过咬舌自尽，真的会有用吗……
她的后脑突然勺膈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想起了那是什么——她的录音笔。
她费力调整着身体，用嘴去叼音笔，咬开了开关。
“白鸽飞过天窗披一身如水的月光，
听见少女轻声的吟唱随着夜风飘荡，
命运之刃冰凉斩断她透明的翅膀，
她在阁楼眺望梦着遥远的地方……”
是那首秦允声翻唱的《白鸽与风铃草》。
每一个音符敲进林兮尔的心底，温暖的音色，像是天使的爱抚。
在她绝望的时候，在她几乎想要自我了断的时候，他的声音救了她一命。
他的声音，果然有治愈她的力量。
“秦允声，谢谢你。”
林兮尔嘴角弯起一抹笑，一边流着泪，一边微笑。
……
“你还在固执什么！林兮尔已经知道了你是她的杀父仇人，如果留着她，我们都得完！”
周亚琴握住林池的胳膊，继续劝他：“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那么做。我们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不替我想想，也得提霜儿和朵儿想想。”
林池拧着眉头，挣开了她的手，说：“那你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人灭口。”
“你疯了！林澄已经死了，现在我们连他女儿也杀掉，这到底要背负上多少条人命才行！”
周亚琴冷笑，说：“怎么，你还不忍心了？当年我让你杀了林澄，你还不是屁颠儿屁颠儿就去做了，现在跟我装什么圣母心呀，装给谁看啊。”
“你个婆娘懂什么！”
“我不懂？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林池语塞，他脸色极为难看，说：“我出去想想办法，你别轻举妄动。”
“喂！你去哪儿，林池！”
林池离开了家，周亚琴想来想去不是办法。林池这个人一直都优柔寡断没什么主见，当年杀林澄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劝他，这次这件事还不知要让他拖到什么时候去。
时间久了夜长梦多，林兮尔必须死。
周亚琴握紧拳头，泛起冷笑。
“妈妈，林兮尔那屋好吵，能不能给她喂点安眠药。”
林朵跑过来把这门框问，周亚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别担心，很快妈妈就让她永远都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