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针灸

一根七寸长针被方晴捏在指间，慢悠悠地向东海王走了过去。
久经战阵的王爷看了一脸淡然，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二小姐，本王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你们方家可要替我们照顾好东海州。”
这话一语双关，方晴听了不仅莞尔：“王爷何必说得这么悲观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东海州您自己看着呗，将来若有需要，打倭寇之类的事情，随时可以来请我父亲帮忙。”
“哈哈哈，二小姐真会说话。”
一老一少谈笑风生，东海王妃虽然确信方晴是有医术的，但见得一个年年轻轻的女孩拿着那么长一根针，在丈夫面前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不免有些心里发怵。
李竹也是如此，他没有经历过大厅里闻药识方的那一幕，对于方晴会医术的事是完全不信的。
他下意识想开口阻止，却见父亲李荣的目光如刀一般刮过来，嘴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
父亲这是......噢，明白了！
就由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瞎治呗，到时候这老不死的东西一命呜呼，把责任都推给她。
这比薛神医那个方子来得更快啊！
那服药如同烈火烹油，老不死的吃了这么久，气血早就被敖干了吧？现在这丫头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果然高明啊，我说薛神医怎么突然就被发现了，想来就是父亲的借刀杀人之计，灭了他的口，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不但杀了人，还要诛心，东海王答应不会祸及薛神医家人，他一定会感恩戴德。
这一番谋划布局，不仅除掉了老不死的，还把锅全都甩给别人，什么吴江、不归人、倭寇，全都被算计了进去！
父亲这等布局谋划，天下为棋盘，世人为棋子，看不透，摸不准，真真是一辈子琢磨不透。
难怪刚才父亲是那样的眼神，他是怕我提醒了那丫头，她突然放弃，从而让父亲的谋划落空！
一念及此，李竹立刻捂住嘴，递过去一个后知后觉的眼神。
李荣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棒槌一般的傻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眼下绝不能再让东海王起疑心了，一个薛神医还能糊弄过去，要是傻儿子再干些什么不着调的事情，让人瞧出端倪，那可就不妙了。
众人各自的心思方晴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她闭上眼摒弃一切杂念，王爷全身的穴道经络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副盘根错节的图画。
某一刻，方晴突然睁开眼。
在众人猝不及防下，一针刺向东海王的风池穴，轻提轻放，连续三次之后，快速拔针。
接着另取一针，从王爷背后下针，也是同样的手法，三提三放之后收针。
接着，方晴开始依次按摩他的后背、耳垂、手臂、掌心、足底、大腿、小腿等位置。
这就完了？
众人疑惑不解，方晴一边按摩，一边解释着：“这是为王爷先清除体留下的药毒，所谓是药三分毒，王爷吃了这么久的药，体内定然存了许多的药毒，若是不除尽，新药药性与之前冲突，会起反作用的。”
如是按摩了一阵，东海忽然觉得恶心，头一歪往痰盂里吐了一口秽物。
侍女们赶紧过来收拾了。
重新躺好，东海王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像是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被卸下了。
“本王觉得舒服多了，方二小姐当真是神医啊。”
听到这话，后面众人心思各异。
王妃激动落泪：“太好了，王爷终于有救了！”
李芸挥舞着拳头：“我早说过，阿晴很厉害的。”
李昊很欣慰，看看女儿，又看看方恪，笑得意味深长。
方恪负手，扬着下巴，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那样子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
李荣也是激动难掩。
唯独李竹一脸懵逼，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搞清楚状况么？
“王爷，下面用针，就要为你医治肺疾了。”方晴肃然说道，“或许会有些疼。”
东海王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哈哈哈，本王年轻时与倭寇当面放对厮杀都没有怕过，区区疼痛，小事尔。”
方晴点点头，重新拿起银针。
这一次，左右手指中间各夹着三根针。
这是百花医圣传承中的另一项针灸秘技，唤作十二天机谱，三针齐发，施针四次，共计十二处穴道，其中每此改变不同的穴道又能生出无数种变化组合，以应对不同部位的病灶。
这一整套施针法门被称作百花神针，其中又有三项秘技，有歌诀云：十二天机百病消，七星续命判阴阳，三花聚顶逆乾坤。
七星续命针和十二天机谱方晴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而三花聚顶的功效号称是贯通经络，助人提高突破境界的可能，方晴一直能没懂这是怎么用的。
现在想起东海王在大厅中说的话，方晴突然就懂了。
这是帮助那些修炼内功，真气出了问题，走火入魔的人用的啊！
眼下没有人能练出真气，这项秘技看来是没有用处了。
方晴收回思绪，左右开弓，下手快准稳，在东海王身上六处穴道都扎上银针。
稍稍等了一会，又以同样的手法在剩下六处穴道下针。
东海王神色轻松，还打趣道：“好似蚊虫叮咬一般，不像二小姐方才说的那么夸张嘛。”
方晴垂眸笑笑没有说话，过得片刻，东海王浑身开始发汗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王爷现在感觉如何？”
“酸，胀，嘶......还有一些麻。”
十二天机谱效果神奇，耗费的时间却是有些久，一次行针需要留针两刻钟左右。
这个时候东海王不说话了，却见脸色慢慢涨红，额头上也挂上了晶莹的汗珠。
方晴拿过毛巾为他擦拭，王妃看了有些过意不去，人家好歹也是吴江牧守之女，现在还是王府的贵客。她不仅为王爷治病，还像丫鬟似的服侍王爷，多难看啊！
王妃款款上前，从方晴手中接过毛巾，说道：“二小姐，让老身为你打下手吧。”
王妃此言一出，众人齐齐震惊。
“母妃，您身份尊贵，这些事情让下人代劳吧。”
“祖母，你年纪也大了，还是让我来吧。”
方晴也说道：“王妃您要是这样，可折煞我了，我是小辈，再说王爷现在是我的病人，我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王妃一手替王爷擦汗，另一只手摆了摆，柔情无限地望着丈夫，说道：“你们觉得我身份尊贵，他是病人，可是啊，你们却忘记了，眼前的这位，他是我的丈夫啊。
我的夫君是王爷，是战士，是将军，是他给了我这么尊贵显赫的身份，但是——即便他一无所有，他也是我的丈夫，是我选中的人。当年我对他说过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现在我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
东海王眉头舒展开来，痛苦的神色一扫而空，他握住王妃的手，唤出了她的真名：“阿丹......”
此刻，无言胜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