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渔人(其二)
这天本是一个很平常的时日,阿三仍是白天照常出去,夜晚捕鱼归来。
可还没等他靠岸,就听见岸边有窸窣的声响,隐隐有着火光照耀,更是有好些人叫喊的声音传来,他们似乎是在追逐着什么人。
津镇本就混乱,时常有个这种事情也难免,要是一般的人,恐怕只会避之不及,不愿插手,以免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但阿三为人善良,听到有这般动静,也是摇着船桨,滑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忽然,那前方逃窜的人影突然改变了方向,径直冲向水中。
那人本想着游水而逃,但是看见了前方阿三船上的灯火,那人也是心中一喜,腾身一跃,便是上了阿三的船只。
“船夫,船夫,赶快摇船,带我离开此处,他日必有厚报。”
那人急切的说道,怀里似乎是抱着什么东西。
只见那些追赶的人也向这边追来,芦苇荡中窸窣的声响越发明显。
“莫要让他跑了。”
“你们太过懈怠了,此次竟是被一个刚入伙的汉子骗了,这让帮主脸面何存。”
“可恶,竟然敢劫走海图,真是胆子够大,要是让我等抓到了,定是让他尝尝津镇的十大酷刑。”
“他还没跑远,此处又是芦苇荡,谅他也不敢下水,快追。”
眼瞧追兵越来越近,阿三此时也没时间思索了,既然此人已经到了船上,便是和自己有缘,救他一救又何妨。
阿三便是猛地将船桨一推湖岸,小船如同箭矢一般快速的倒退,在芦苇荡中藏起了身影,不知了去向。
那些火把也是停在了岸边,追赶的人们在芦苇丛中四处找寻,也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踪迹,他们也就不了了之,四散开来,举着火把返回了。
阿三此时和那个人就躲在一旁的芦苇丛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待那些人走后,阿三才缓缓摇着船,驶向了湖中。
“呵呀,总算是甩开了那些个人,真是晦气。”
那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船上,长久没有再度言语。
阿三正摇着船,也是听到了身后那人的声音,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生耳熟。
渐渐,船到了湖中深处,阿三也是停止了滑动,收起了竹桨,提起了煤灯,照向了身后。
只是这一看,阿三也是愣住了。
“阿哥?怎的是你?”
那人见到灯火照向自己,也是赶忙翻身起来,紧紧抱住了怀中的木盒。
只是他听到了阿三的声音,又借着这火光一看,也是惊愕。
“阿三?是你?哈哈哈,天助我也......”
保正突然大笑了起来,但是搞得阿三是一脸莫名,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哥,你怎的会被一群人追赶,更是逃到芦苇荡这边了,难不成是官兵么?”
“呵,官兵才没有这个胆子,那些人......是青帮的人。”
青帮,在津镇可谓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团体,大多是由来到津镇的逃犯组成,在津镇也算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他们在津镇也算是保护伞一般,庇护着各地逃来的罪犯,平日里便是挨家挨户,收取些银两。
而对付别的帮派的挑衅,便是去其民区烧杀劫掠,做些破坏,偶尔还会火并一些小帮派,这些在津镇已是稀松平常的事项了。
先前,这保正所当的小头目,便是在这青帮里任职的。
只是他这么一说,阿三更加疑惑了,这明明是一个帮派的,虽说平日里也会有些纠纷,但怎么这般大动干戈的追赶保正呢?
“阿哥,那些人又是为何追你,你不是......”
阿三正说着,借着灯火,便是看到了保正怀里抱着的盒子,又回想起了那些追兵的话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保正看到阿三盯着自己怀里的盒子,眼神也是骤然变得恶狠了起来,甚至有几分狠毒。
但是他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是霎时变了脸色,换了一副低沉的面孔,哀声叹了一口气。
此时夜色甚浓,再加上灯火在湖面的雾气下,很是微弱。故此,阿三并没有看清保正脸色的变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哥,你这是......”
“唉,阿三,有些事情也瞒不住了,正好此时也没有外人,如此也罢,我便权当告知于你。”
“我其实是为了躲避仇家,才会来到这津镇的。”
“仇家?阿哥,你......”
阿三听罢,也是疑惑万分,不知保正为何现在要说这番。
只见那保正挥了挥手,止住了阿三的话语,再度说了起来。
“我虽是一个糙汉子,但生在了瑜州一个富贵人家,从小的生活还算殷实,我们家之后便是经常在津海上来往生意,日子也是渐渐红火了起来。”
“我们邻家也是一个大户人家,同样是在津海上做些生意,两家乃是对手,平日里的摩擦也是不少,虽说不似仇家一般,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家的女儿更是生的俊美,我也仰慕了很久,而她也貌似对我有些情意,只是碍于两家的生意争竞,我们也不好来往。”
“那一阵,津海上的生意愈发的紧张,两家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只是我们一直略占上风,邻家处于被打压的境地。”
“不知是上天眷顾,之后家族的生意更是翻了几番,我们便是准备渡船,搬到南方过活,便是计划了最后一次津海的生意。”
“但邻家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的提出要护送我们一程,着实让人感到惊讶。”
“不过,我也有了可以和邻家女儿交流的机会,这着实让我兴奋了许久。可我却没想到,这乃是一个陷阱罢了......”
说完这句话,保正甚至用力锤了锤胸口,听上去似是悔痛不已,便继续说到。
“我早已成年,自然也是接手了家族的部分事项,这商船是家族的产业,也是重中之重。船舱内的木门里,都是锁着珍重的货物,还有家族多少年来的物品,这本就是为了举家而迁,才进行的最后一次生意。”
“而船中木门的钥匙,都是在我的管控之下,从未出过些许纰漏。”
“可就在我登上邻家的船只,和那女子幽会,心神不定之时,却不曾想,钥匙已是被那女子偷走。”
“而不少邻家派遣的高手,也是用那把钥匙,潜入了我们家族的船中,藏好了随身携带的火药,只待邻家家主一声令下,便是要将我们家族的基业毁于一旦。”
“我却全然不知,只顾着跟着那女子走进屋室内,却不曾想被她反锁在里面。”
“不须时,外面也传来了轰然巨响......”
“在我惊讶迷茫之时,也只是看到了那女子眼里的冷光,我只是惶然,手顺势摸向了身上,才察觉到钥匙早已不见......”
“我被锁在船中数日,无水无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看守我的船员闲聊之时,我才知晓了他们的诡计,知晓了家族的商船尽数被毁,因为是深夜,更是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来。但是此时,已是为时已晚.....”
“父亲,母亲,还有......”
保正说着,似乎是有些泣不成声,一个诺大的汉子,竟是哽咽了起来,黄豆大的泪水也是倾泻而出,好半天才喘上来一口气。
阿三听着,也是莫名有些感触,看着保正这般,更是觉得他很是可怜,便是过去,俯身拍着保正的后背。
保正缓了缓,才接着方才的话语说到。
“我只是愤怒,但也无计可施,便是在深夜,趁着那些船员松懈之时,从房内逃了出来,悄然钻进了一间屋子内躲避,盘算着如何是好。”
“只是我没想到,那屋中的人,正是那个女子。我本就绝望愤怒,此时更是压制不住怒火,便是一把掐住那女子的脖颈,死活不肯撒手,便是活活将她勒死。”
“这时,那些船员似是发现了我逃走,开始在船舱内搜查起来,我便是赶忙逃走,抱着一个木板,跳进了津海中。”
“我这般漂流,被一个小渔船救了下来,将我载到了瑜州。只是我没想到,我已然成了被通缉之人,黄纸黑字,肖像更是在集市上被放榜了出来。我无奈之下,只好东躲西藏,这才慌张逃到了这里,被你救下。”
“我一直想回到那片埋葬家族商船的海域,找寻家族遗失的货物和物品,就算剩下一星半点,也足够我东山再起,洗刷罪名,为家族讨回公道,更是要将那个门户置于死地。”
保正说着,更是握紧了黝黑的拳头,咬紧了牙关。
“你也看到这个物件了吧,那些人就是为了这个,才下那般狠手,追我个不停。”
保正晃了晃手中的木盒,也不再遮掩,借着阿三的微弱的灯火下,便是缓缓的将其打开。
盒中有一张褶皱的图纸,躺在其中,看上去分外古老。
“这是津海这一片水域的详尽的海图,乃是一个大师费劲心思,用尽数十年光阴才制作出来的,别说瑜州的商户,即便是朝廷,都是眼馋这个地图。”
“我先前也是有着小道消息,知晓了这图纸就在津镇的青帮之中,我这才混了进去,为的就是把这张图纸偷出来。”
“我跟随家族在津海上做生意也没多久,对诸多海域也不了解,各项方位更是分不清楚,要想重回那片海域,可谓是难上加难。”
“但是有了这个地图,那就不一样了,我便是可以重新找回遗失的货物,家族的复兴也有望了。”
说罢,那保正也是看了看阿三,沉默了片刻。
“阿三,我能讲这些话说出来,便是把你当自己人了,你若是告知了青帮的人亦或官府,也是可以得到极大的奖赏,你......”
只是他还未说完,便是被阿三一把打断。此时的阿三,更是一脸的愤懑。
“阿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会告发你呢?我阿三虽是乡野贫民,也未曾识得几个字,但是品行却是可以担保。”
“你都这般说了,我又怎会心怀恶胎呢。在这镇上,你是自我出生以来,唯二这般信任我的人,更是我的大哥,我怎会做出那等下流之事,出卖自己的亲人呢?”
“更何况,阿哥你受了这般的委屈,还未报得大仇。莫说是找寻那片海域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阿三也绝无二话,权听阿哥一人。”
“好,不亏是我兄弟,能有你这番话,阿哥便是心安了。”
这保正摸了一把黑脸,顿时换了一副表情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哥,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行进罢。此番已然是回不去草屋了,船上也有些石板可以生火,我这些天也捕到了些许鱼虾,足够你我二人路上吃食了。”
“那好,那好,我们这就行进,找寻那片海域罢,若是能有所获,阿哥我定不会少了你那一份报酬的。”
阿三听闻,也是兴奋,赶忙跑到船头,奋力的摇起了船桨。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身后抱着木盒的保正,嘴角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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