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骤闻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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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南宣帝宣布启程回京,一行人从骊山行宫浩浩荡荡的返回京都,叶卿卿照样眼底挂着两道浓重的青影,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里打盹。
玉蝉却在叶卿卿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董婉儿的八卦,说到董婉儿病的下不了床,还是萧誉把她抱上了马车时,玉蝉捂嘴一笑,又幸灾乐祸地凑到叶卿卿的耳边道:“奴婢看董婉儿的神情如丧考妣。”
叶卿卿嘴里哼哼唧唧,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只怕是董婉儿这次病情加重,更是添了心病,一路上太医拿上等的人参补品吊着,还能熬一时,怕是回京都后便会大病一场,只是她摆出这副神情,萧誉的脸色怕是也不会好看,也不知萧誉能忍她到几时。
叶卿卿裹紧了锦被,给了玉蝉一个谢绝打扰的眼神。
回京都的路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到了,南宣帝的车驾仪仗才进了城门,便收到了从许州快马加鞭传来的急报。
眼下已到了十一月,京都中朔风骤起,待到入夜时分,竟然飘下了几片雪花。
马车驶过长宁街,透过两旁高挂的大红灯笼的暖红色的亮光中,雪花轻盈地舞动,正打着转儿,絮絮而落。
“下雪啦!”
叶卿卿在玉蝉的惊呼中,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拨开的车帘往外一望,欣喜道:“今年的初雪比往年竟早了半月有余。”
一阵寒冷的北风刮过,叶卿卿抱臂打了个寒战,望向骑着黑色骏马的高大的身影,萧澈也随之往后一望,漆黑的眼眸盈满笑意,叶卿卿见那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脸一红,将脖子缩回了马车里。
南宣帝在一众内官和宫婢的簇拥下进了宫,便急忙让内官将萧澈和萧誉宣进了宫。
此刻宫里掌了灯,揽月宫宫灯如昼,萧澈和萧誉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一同进了养心殿。
南宣帝扶着额角,面色沉重,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处,看来前线的战况怕是不如人意,萧誉处事圆滑,从未见过南宣帝如此沉重的神情,急忙关切地问道:“父皇,许州战况如何了?”
南宣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两个儿子道:“这是战报,你们都看看吧!”
北朝大军在撤军的半路上,突然杀了回来,派兵突袭周边州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许州周边的州县,直取许州城下,而叶磊父子准备班师回朝的路途中,途径青门关时,被北朝大军偷袭,损失了将近五千人马,只得下令在原地扎营安寨,与北朝大军搏斗。
没想到许州守将李安竟然在一夕之间失了青州城,北朝大军破城而入,乘胜追击,竟然连拔五座城池,对叶磊父子带领的叶家军围追堵截,叶家军惨败,溃不成军。
叶磊将军左肩中了一箭,跌落马下,下令大军向西北退守云州城。
多年来,南朝和北朝的交战,双方各有胜负,有叶磊坐阵,南朝从未落得如此惨败,南宣帝头疼万分,问道:“这场两军交战,你们如何看?”
此次叶将军大败,在萧誉看来,便是一次很好的夺取兵权的机会。
叶将军父子手握兵权多年,借此次大败,可借机机会收回兵权,便是他日清霜郡主嫁给了萧澈,失了兵权的叶将军父子,也定不能成为萧澈的助力,到那时,萧澈再如何与他争。
思及此,萧誉道:“儿臣以为,北朝大军狡诈,叶将军父子显然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南宣帝深以为然,必定是北朝大军先佯装大败,在退回北朝的途中,绕道反击,再次反扑而来,这场交战之所以会败,归根结底还是叶将军父子以为胜券在握,疏于对北朝大军的防范所致。
萧誉笑道:“听说本次交战,是由北朝太子季崇焕替父亲征,北朝此举挽回了之前战败大跌的士气,才会一鼓作气攻破了我朝数座城池。”
南宣帝蹙眉点头道:“北朝太子?”
萧誉笑着颔首道:“原本是北朝四皇子,年初被立为太子,听说此人英武不凡,文武双全,性情乖张,还扬言要直取京都,拿下我南朝皇城。”
南宣帝冷笑一声道:“皇口小儿,狂妄自大,不足为惧。誉儿你方才分析的不错,继续说下去!”
观南宣帝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对叶将军父子不满的神色,萧誉见自己的目的得逞,又道:“叶家军损失惨重,且接连大败,士气大跌,儿臣不才,愿亲自赴云州战场,助叶将军一臂之力。”
南宣帝露出了赞赏的目光,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有此忠君爱国的雄心壮志,固然不错,你且想着为国效力,亲赴战场杀敌,朕备感欣慰。只是战场凶险,你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只怕是去了也帮不上叶将军的忙。”
萧誉笑道:“父皇所虑极是,儿臣虽在上过战场,但多是击退山贼草寇,和真正的领兵作战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儿臣自知是帮不上叶将军的忙,不过儿臣倒可以向父皇推荐一个人,他若是出马,定能助叶将军一臂之力。”
此次北朝大军来势汹汹,形势怕是不妙,南宣帝颇感头痛,着急上火,急于解决眼前的困境,收回失去的城池。他急忙道:“依誉儿所言,应派何人前往?”
“柳将军父子。”
柳常青之父柳老将军虽说此前支持五皇子萧湛,可萧湛被褫夺封号,送往锦州,柳老将军在柳常青的劝说之下改变了主意,不久前柳将军便从边关送来了一封亲笔书信,表示愿意为萧誉效力。
毕竟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瑞王占尽了优势,在今上已成年的皇子中,还是瑞王更得势,更受今上的重用。
且今上赐婚为他和董婉儿赐婚的消息传遍了京都,朝堂之上那些文官大多是董相门生,他们得知赐婚的消息之后,不少文武大臣已经明确表示支持萧誉,只剩下少数大臣在观望犹豫。
南宣帝点头笑道:“柳将军被派去戍边多年,论行军打仗,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柳常青在秋猎场上的表现也很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该上战场磨练磨练,虎父无犬子,相信不久后南朝会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萧澈自然知晓柳将军父子是瑞王的人,而云州城又是瑞王的地盘,他在云州培养了多年的势力,再加上柳将军父子俩,怕是他们根本就不是去帮忙的,而是去削弱叶将军兵权的,他们此去怕是会对叶将军不利。
萧澈也跪在南宣帝面前道:“儿臣心中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宣帝摆了摆手,道:“但说无防。”
“叶将军最擅长防守,且驻守许州多年,许州城固若金汤,却在一夕之间就被北朝大军所破,守将李安也被生擒,儿臣以为,此事定有蹊跷。”
怕是这场双方的交战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他此前安插在北朝皇室的暗卫,并非传来北朝细作的消息,怕是细作定在我军内部。
南宣帝表情凝重,“澈儿是怀疑我朝大军中藏有北朝细作?”
萧澈点头道:“正是!”
萧澈看向南宣帝严肃的神情,继续道:“北朝大军像是十分清楚我军的布防和行军路线,且许州守将李安也是个驻守多年的老将,即便是叶将军带走了一部分兵力,而留下来的守军足以抵抗北朝十万大军半月有余,为何许州城一夕之间便被破,守将李安也被俘,怕是有人暗中泄露了我方的军情,再与北朝大军互通消息,再来个里应外合,故儿臣斗胆猜测,怕是我军内部已经混进了细作。”
南宣帝紧皱眉头,良久才缓缓道:“澈儿分析的在理,叶将军一向稳扎稳打,也从没有出过纰漏,哼,朕定要揪出混入军中的无耻之辈!”
南宣帝一拳锤在桌上,杯盏蹦的老高,神色愤然道:“我南朝的将士可不能白白送了命。”
萧澈又道:“儿臣愿为父皇分担,儿臣也愿派人助叶将军揪出军中的细作。”
南宣帝颇感欣慰地看向两个儿子,夸赞道:“很好,你们都很长进,没有让朕失望。着令柳将军父子前往云州,相助叶将军,便由澈儿查清北朝细作之事。”
萧誉看了萧澈一眼,道:“儿臣领命!”
萧誉派了柳将军父子前往战场欲分了叶将军的兵权,萧澈便派人前去云州调查,至少可以提醒叶将军,让他小心柳将军父子。
消息传到了长公主府,叶卿卿和萧澈料想的一样,此次交战,怕是南朝大军中已经混入了奸细,有人想要里应外合,得知此消息之后,叶卿卿急忙来朝曦堂寻母亲。
长公主萧瑟瑟听闻了夫君受伤的消息后,不觉心急如焚,头痛症发作,当场就晕了过去,叶卿卿见母亲憔悴的模样,急忙来劝道:“母亲不必过于忧心,父亲久经沙场,此次定会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的。”
叶卿卿虽如此劝说母亲,她也很担心父亲,前世父兄战死,此刻又从战场上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她有预感,她最担心的事怕是要发生了。
但母亲病倒了,她也只能说些好话来安母亲的心。
萧瑟瑟无力地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
她又问向一旁的刘嬷嬷道:“定远回来了吗?”
自从林骁被处死之后,叶定远便被提拔为禁军统领,他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大多数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叶定远也大改懒散的作风,行事颇有父兄的风范。
刘嬷嬷摇了摇头道:“二公子还没下值。”
萧瑟瑟叹了口气,夫君和长子在许州已有一年未归,如今才班师回朝,居然在半路遇袭,又去了云州,一想起夫君已过了不惑之年,仍需带伤在战场拼杀,萧瑟瑟就忍不住又心酸又心疼。
叶卿卿知母亲思念父亲,担心父亲的伤势,便对萧瑟瑟提议道:“卿卿知母亲思念父亲,云州苦寒,不知父亲和兄长可曾备好了御寒冬衣?”
萧瑟瑟眉头拧的更紧了,在战场上拼杀之人,身上都带着伤,此去云州匆忙,怕是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不曾准备,若是身上伤势未愈,又碰上了阴雨天气,只怕会落下病根。
叶卿卿又道:“不若由女儿代母亲去云州走一趟,为父亲和大哥送去御寒的冬衣和护膝,也去探望父亲的伤势,好让母亲安心。”
萧瑟瑟怒道:“胡闹,战场凶险万分,岂是你说去便去的,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也该为自个的终身大事考虑了,我答应让你去秋猎场上胡闹,如今你也该收了心,听过圣上又要为你和懿王殿下赐婚,却被懿王拒绝了。可有此事?”
经过李昭仪母子一事,萧瑟瑟对萧澈已经大有改观,觉得若是萧澈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女儿好,而他好像对太子之位也没什么野心,若是日后做个富贵闲王,叶卿卿嫁给了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她柔和地看向叶卿卿道:“卿卿,你过来,和母亲说说心里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没有放下懿王?我看懿王也对你有意,那母亲也愿意成全你们!”
叶卿卿坐在床上,萧瑟瑟轻拍叶卿卿的手,笑道:“懿王确然不错,长的也好,文武全才,对卿卿也专一,听说他在秋猎上拦住了南宣帝的赐婚,说是要征求叶卿卿的同意,不想再勉强卿卿,是吗?”
叶卿卿小脸一红,柔声一笑道:“母亲当真不再反对了?”
萧瑟瑟轻点叶卿卿的眉心,柔声道:“此一时彼一时,母亲觉得懿王对你是真心的,母亲能看得出,他尊重你,爱护你,他眼里也只有你,且他没有争夺王位的野心,若是卿卿嫁过去了,他也定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事事以你为先,那母亲为何还要反对。”
叶卿卿垂下眼眸,“可女儿暂时还不想考虑终身大事。”
一想到父兄会有危险,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萧澈对她的心,她也能体会得到,能不能经得起考验,那便交给时间吧。
萧瑟瑟叹了一口气,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固然重要,可女儿家挑夫婿也最是急不得,也罢,还是等夫君和定钦顺利渡过了难关,一家人得以团聚了,才坐在一起细细商量吧。
叶卿卿又说了几句话劝萧瑟瑟,待萧瑟瑟歇下了,才走出了朝曦堂,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她要前往云州,前往战场。
这一世不管结果怎么样?尽人事,知天命,总比呆在家什么都不做的好。
她当晚就收拾了包袱,派人去长宁街采买了御寒的冬衣,留下了书信,独自一人策马出了城。
雪越下越大,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天地包裹在一片银白的冰冷的世界里,叶卿卿裹紧了身上的红色雪狐毛斗蓬,头带斗笠,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脸。
风雪未停,絮絮地下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分,叶卿卿才见到了被白雪覆盖,高高伫立的云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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