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万死不辞
生活,也许就是生下来,然后活下去。
当看到安冉这样优秀勇敢又坚韧的女人,也会因为生活,哭到花容失色。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谁活着都委屈,谁都在忍着、熬着、撑着。
这个月的1号,安冉结束产假回到公司上班,但刚上班不久,孩子就咳嗽不止,带到医院去一检查,是肺炎。
然后每天白天挂水做雾化,晚上哭闹不止要人抱着睡,我妈被折腾得几宿没睡,然后就累得晕倒了,顺带还查出了高血压,现在已经病休在家。
我看着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我忽然发现,我妈真的老了,岁月不知何时,已经让她失去了美丽的秀发。
接踵而至的是,照顾孩子的重担一下都落在了安冉的头上,可是她还要上班。
好几次我都劝她,让植子帮忙吧,但无一例外,她都拒绝了,因为植子是厂里的顶梁柱,她宁愿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也不让他为家里的事分一点点心。
我实在看不下去,昨天请了半天假,去医院帮她,然后就亲眼见证了,安冉因为领导的一个电话,哭到崩溃。
安冉之前跟我提过,因为连日来熬夜照顾孩子,白天精神不佳,已经连着犯了好几次错,虽然都不算什么大错,但刚回来上班,就频频出错,已经受到了领导的警示提醒。
但她要带孩子看病,又不得不频繁请假,这个电话,很显然,来者不善,等她情绪稍稍平稳下来,才敢问她:“领导...都说了什么?”
她垂下已经哭肿的眼睛,说:“如果...我要是再请假或者再出错,就...走人。”
“你没跟公司说,你现在的情况吗?”
“说了,就有用吗?元尹,那是企业,不是学校,没有编制,公司看的,是价值。”安冉淡淡地说。
可是,在她结婚生子之前,她也曾受到过公司的重用,她也曾创下过不菲的价值,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而且给她打电话的领导,还是女领导,难道她就没经历过这些吗?
我越想越生气:“安冉,要不辞职吧,反正植子也能养活你。”
她泪中带笑,倔强地说:“没事,平衡好工作和家庭,本来就是一种能力,公司这么做,也没有错,我哭一哭就好了,不会辞职的。”
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万死不辞”,大概就是被气死一万次,也不会辞职。
这时,植子来了,他终于来了,带着满身的机油,朝我们跑来,安冉把孩子放在我腿上,站起来,就要撵他走:“你来干嘛?这有我,你快回去。”
然后植子忽然上来就紧紧地搂住安冉,温柔地说:“老婆,你辛苦了。”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植子这么温柔过,程英桀还说,植子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他太低估植子了,植子明明就很会,我甚至都有一种看偶像剧的错觉。
不过,他大概是忘记了,旁边还坐着,我这个大龄小辈。
我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兜住我小堂弟,向他们保证:“我什么也看不见,你们继续,想干嘛就干嘛,不用管我。”
然后安冉就推开他,说:“在晚辈面前,不嫌丢人啊。”
“我抱我老婆哪里丢人了?”植子据理力争道,然后一松开安冉,终于发现了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地说,“你...哭了?对不起,老婆,让你受委屈了。”
“没哭,本来就丹凤眼,本来就这样。”安冉为了避开植子的视线,弯下腰要来抱孩子。
这时大屏幕上显示已经轮到我们做雾化了,植子忽然拉上安冉说:“上车,我送你去公司,孩子这段时间,你就别管了,交给我。”
植子是懂安冉的,安冉一个表情一个微小的变化,他就知道她怎么了,她是为什么而哭。
“已经轮到我们了,别闹。我不回公司,已经请假了,没事,这有元尹陪着,你快回去吧。”
植子就不容分说地把她抓回去,又叮嘱我说:“小尹,你带你弟去做雾化,雾化做完,先带出去转转,我马上回来。”
现在,我已经渐渐地和我小堂弟,互看对眼了,他无论是坐我腿上,还是我带他出去玩,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大哭大闹。
我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吧,你们去你们的,不用回来。”
不过,我们姐弟两刚做完雾化不久,植子就回来,我们又一起买了药,回家的路上,我跟他商量说:“植子,现在都这样了,要不,还是请一个阿姨吧。”
其实我爸,这两天已经不去工地了,但我妈病了,他要照顾我妈,如果小堂弟没有生病,他还能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我妈,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顾不好一大一小两个病人。
植子的厂里一天也离不了他,安冉要上班,我也不能一直请假,我们家里,明显人手不够。
安冉之所以坚持不请阿姨,是因为我妈是个很节俭的人,她知道,请阿姨这件事,我妈大概率会舍不得,我妈现在生病了,她更不想让她不高兴。
然后植子当机立断就拍板决定:“那就这么定了,她确实不能再这么熬了,大嫂那,有什么事,我担着,这阿姨必须请。”
所幸,请阿姨这事,我妈也理解,安冉那几天的憔悴和分身乏术,她也都看在眼里。
植子找的阿姨,很专业,但价格也不便宜,八千一个月,都顶得上我两个月的工资了,因为怕我妈心疼,植子骗她说,两千一个月。
不过,贵自然有贵的道理,阿姨不仅专业而且很负责,每天准时准点带孩子去医院,打针做雾化,之后再回家,按照我交给她的方法,细致入微地喂药。
即便如此,我还是怕她忘掉些什么,所以如果有空,我还是会打个电话再询问确认一遍。
我刚泡好麦片,准备打电话,正好任然过来了,我放下办公室的电话,示意他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是我特意叫过来的,当老师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主动叫学生,来办公室谈话。
但这也并非我愿,无奈这小子因为打架,被人告到了德育处,德育处又把他交给了我。
我本以为,现在的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成绩优异,积极向上,待人礼貌,温文尔雅,老师对他的期望很高,同学对他,也赞不绝口,我没想到,这样的他,竟然还会去打架斗殴。
我更没想到,我还没开口,他就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他们想处分就处分我吧,我是不会道歉的。”
丝毫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看着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麦片,我有预感,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喝不上了,我尽可能耐着性子跟他说:“你知道,处分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回答得这么干脆,我觉得他大概率是不知道的,就细致地跟他说:“任然,以你现在的成绩,到高三的时候,拿到一个保送的名额,是很有希望的。”
他竟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说:“那就不要这个名额,我可以自己考。”
这小子,现在胆子不小,口气...也不小。
那些保送名额,就算是在重点班,也是大家争着抢着要的香饽饽,他竟然这么潇洒地,说不争,就不争了。
我拿他没办法,转换思路,说:“行,那我们先不谈这个,你现在才高一,这事儿也确实还早,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要打他吗?”
任然打的同学叫滑华,是高一24班的一个学生,除了是这个班的宣传委员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安分守己,成绩一般,长得也一般,况且24班和我们班隔了整整两幢楼,根本八竿子就打不着的两个人,我实在想不出,他两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大打出手。
当然,大打出手的主要是任然,虽然对方也是个1米8的大高个,块头还大,但外强中干,四肢发达,武力值在任然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据围观群众讲,任然这小子应该学过自由搏击,动作干脆利落,招招都在点上,还极具观赏性,甚至因此吸引了一众女粉丝。
“因为他,该打。”他冷冷地说。
怎么回事?我竟然觉得,他这样,还挺帅。
“打人,总该有个理由吧?”我保持冷静后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就是不喜欢他。”
“你认识他?”
“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如果我现在不是他老师,我真的很想骂他,他这种行为,和在大街上看到不爽的人,就无故冲上去打人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我反复告诉自己,为人师表,不能冲动,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任然,不管你走到哪里,总会有你不喜欢的人,还有一些你超喜欢的人。”我看他无动无衷,顿了顿,指着我的水果麦片,打了个自认为还比较生动的比方说,“就像我这盒水果麦片,喜欢的麦片里,总是有不喜欢的果干,挑掉就好了,如果能学着喜欢的话,就更好了。”
我等了很久,他依然无动无衷,我下意识地举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手还没落下,他忽然大吼一声:“别碰我!”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时宋沓正好从外面开门进来,就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我没落下的手,还有任然说,别碰我。
正当我想要解释这个不可描述的画面的时候,宋沓竟然手忙脚乱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然后关上门,退出去。
可是,正常的师生谈话,怎么能叫打扰呢?
我忽然觉得,我现在大概是,跳进五洲湖也洗不清了。
任然这小子,居然还一脸无辜地望着我,问:“元老师,宋老师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然后宋沓又忽然开门进来,一脸为难地说:“元尹,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你别看他长着一张大人的脸,毕竟,他还未成年...”
“宋老师,就是因为未成年,才需要教育啊!”我努力澄清。
但是宋沓想了想,既担心又略有所指地说:“虽然教育讲究的是,言传身教,但有些时候,言传就行了,身教...还是别了吧。”
“不是,他打架!”
虽然家丑不宜外扬,但事已至此,我必须澄清事实,自证清白。
宋沓愣了愣,点点头,又蹙起眉头说:“是体罚?”
任然忽然站起来,我看着他,有些期待,也有些欣慰,这小子终于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然后他说:“没有体罚,元老师对我很好,宋老师说得对,元老师就是在对我,言传身教。”
还故意把“身教”加了重音,我不得不怀疑,这小子就是刁民,想要害朕。
他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宋沓,压低音量跟我说:“元老师,要么我们出去谈吧。”
“就在这谈,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不能在这说。”我故意提高音量说。
“那你还想不想,处理这件事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坚决地说。
他这是...在威胁我?我斟酌了一下,我要是不跟他出去,他大概是什么都不会愿意跟我说了。
我认输:“走吧!”
然后,他就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但是他一直走一直走,已经穿过了三栋实验楼,还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到底要去哪说?这已经没人了,就这吧!”
“就快到了,去求是楼楼顶露台,我看过了,今天没上锁。”
所有,他是早有预谋吗?还提前踩过点了?
“为什么要去那?”
我不得不钦佩现在孩子的勇气,以前我们要是犯了错,胡南实训话,只会低着头默默挨训,除了程英桀仗着自己成绩好,偶尔回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哪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对老师训话的地方,还挑三拣四。
“这件事很复杂,要说很久,找个阳光好的地方,晒晒太阳,慢慢说。”他漫不经心地说。
冬日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很舒服,空气里都弥漫着阳光的香味,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即便身边还有一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算起来,我也好久没晒太阳的,晒晒太阳,也挺好的,还能补钙,虽然我这个年纪,长高是无望了,但应该能减少骨质疏松的发病率。
“行,我可以答应你,去楼顶,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刚什么意思?”
他就一脸坏笑地低头看我,说:“你是说...不让你碰我啊?”
我赶紧回头看,还好现在是午休时间,去求是楼的天桥上,空无一人。
“我说错了吗?你这么紧张干嘛?”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任然!”
要不是我年轻,估计真的要被他气出脑溢血。
“我就是刚刚打球回来,全身都是汗,太湿了,才不让你碰的,不信你摸摸。”
然后,他竟然抓起我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放,特别自然,完全不惧怕我教师的权威,好像...也没把自己当学生。
我吓得缩回手,他又凑到我耳边补充道:“如果我干干净净的,你想怎么碰,就怎么碰,我保证,我连吭都不会吭一下的。”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很奇怪,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感觉了,没想到,再次出现这种感觉,竟然是因为一个小P孩,而且,他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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