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茧茧的生日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去找过李宥,我不会的题,程英桀其实都能帮我解决,他过来找程英桀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和程英桀一起去吃饭,不再和以前一样,先和我打招呼,再去吃饭。
我知道我在别扭什么,但我真的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
十佳结束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我去程英桀家里,一起给茧茧过生日。
前几天,程英桀说,他妹妹程茧茧要回家,邀请我去他家里,一起给他妹妹过生日,我当即就答应了。
因为我也很喜欢茧茧,当年第一次见到小茧茧,是在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程英桀、我、李宥,拿了免费的体验券,带着5岁的茧茧,去我们校门口,刚开业的热带风暴水上乐园玩水。
茧茧是个很开朗的小女孩,程英桀说,因为小时候,茧茧很白又很小,不哭不闹,特别乖,裹在被子里,像个蚕茧,所以就起名叫茧茧。
虽然从小家庭条件优渥,衣食无忧,但茧茧一点都不娇气,玩水的时候,磕着碰着也不哭,有时候还会反过来照顾我们,替我们排队帮我们买棒冰。
这次和茧茧的初次见面,足足比当年提早了大半年。
但我觉得,这次程英桀让我过来,一起给茧茧过生日,大概就是想让我帮他,带孩子的。
因为我一来,他就抱着篮球,和李宥一起出去打球了,特别放心地留下我一个人在他家里,陪茧茧玩,虽然我很乐意,但我还是觉得,我大概是被这货给忽悠了。
茧茧年纪小,身边需要人照顾,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被他妈妈带在身边,这次是程英桀主动请缨,让他妈妈把茧茧送回来,因为他要给她过生日。
上星期三,胡南实上完课,忽然冲着程英桀喊:“你给我站起来。”
程英桀这节化学课,其实一直都迷迷糊糊地在瞌睡,因为前一天晚上,出了一款新游戏,关于游戏,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总之他就是为此,在网吧耗了一个通宵。
所以第二天所有课,他都趴在桌子上补觉,当然他能高枕无忧,主要是我尽心尽力地给他放风,因为我知道,哪怕他睡觉,他以后也不会“放羊”的,那就纵容他这一次吧。
但是化学课,他是无论如何,也会给老胡面子的,一直辛苦地强撑着,眼睛虽然是闭起来的,不过人是立着的。
只是没想到,装了一节课,还是被老胡发现了,老胡一喊,他立马清醒过来,一个机灵从座位上弹起来。
但老胡只是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妈来电话了,说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胡南实走后,程英桀告诉我,其实他知道,一定不是她妈打电话过来,而是老胡打电话过去,提醒他妈妈,今天是他的生日。
因为开学的时候,他写过一篇作文,说他妈妈每次想起他生日的时候,其实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然后前几天,老胡又特地问了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当即他就打电话给他妈说,把茧茧送回来,他给她过生日。
他说,他这么大了,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但茧茧还小,又待在她身边,如果在身边,她还把她的生日忘了,茧茧会失望的。
程英桀的生日礼物,其实我很早就给他准备了,和当年一样,是一只怀表,因为程英桀很喜欢达子那只祖传的怀表,总是借过来玩,开表壳关表壳,咯噔咯噔,一玩能玩一节课,所以我干脆就给他买了一只,让他一次玩个够,反正饰品店的怀表也不贵,虽然跟达子那只一看就年代感十足的,没法比,但至少时间是准的,而且开关起来,也会咯噔咯噔响。
但他生日那天,我并不打算立刻送给他,因为上次在三爷爷的诊所,他很羡慕我们村里每家每户都有烟囱,说这样就会有圣诞老人了。
茧茧的生日正好是圣诞节前夕,所以我又买了一只红袜子,打算去他家里的时候,偷偷给他挂在床头。
“元尹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只要姐姐能做到,当然可以。”
她就扑到我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真的吗?”
“当然。”
“这个忙,姐姐一定能帮上,因为哥哥说,元尹姐姐画画很厉害,我想让元尹姐姐,帮我画幅画。”
我才第一次和茧茧见面,程英桀倒是把我的老底,都揭干净了。
我说:“好,画什么?”
“画一个人,可以吗?会不会很难?”
当然不会,虽然我很久没有画画了,但是基本的功底都还在,画人像,无论是素描还是油画,应付幼儿园的作业,我应该还是可以的。
“可以,说吧,画谁?”
“老李!”
茧茧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孩,一定是被程英桀教坏的,总是跟着程英桀,老李老李地喊,李宥也就随着她这么喊,还说听着听挺顺耳的。
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画他,我还别扭着呢。
“画其他人,不行吗?”
茧茧一听,就急了:“为什么?”
我说:“因为他太难画了,我们换个人,比如,画你哥哥可以吗?”
程英桀毕业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跟我说:元尹,给我画幅画吧,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我说:你说的,是遗像。
然后,他就不让我画了。
没想到茧茧这个人精,竟然问我:“元尹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当然不是。难道你让我画老李,是因为你喜欢老李啊?”我反问她。
“当然了,我都跟老李说好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他。”
茧茧是真的很喜欢李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李宥,连画画,也非得画他。
我问她:“你喜欢他什么?”
“什么都喜欢,我觉得老李什么都好,就是...容易不开心,不过没关系,等我嫁给他,我一定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摸摸她的脑袋说:“你这样,你哥哥会吃醋的。”
她摇摇头说:“不会,我也很喜欢我哥哥,但我也不能嫁给我哥哥啊。”
我纠正她说:“他不是吃你的醋,是吃老李的醋。”
她就信心十足地说:“不会,我长大后要嫁给老李,我哥哥是同意了的。”
我真是服了这兄妹两,程英桀从小立志,长大后要娶李佐,茧茧这么小,就想着长大后,要嫁给李宥。
“元尹姐姐,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哥哥,我哥哥一定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我哥哥,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同学。”
“你怎么知道,你平时都不在家啊。”
“哥哥会告诉我的啊,我们会QQ聊天啊。”
我说:“肯定不是第一个,还有李佐姐姐,你忘了。”
她摇摇头说:“那不一样,李佐姐姐是也是我哥哥的姐姐。”
我跟她讲不明白,掐断话题说:“纸呢?”
她把白纸摊到我面前说:“元尹姐姐,其实这次,是因为我的作文写了老李,老师说,画的和写的,必须是同一个人,所以我们得画老李。”
画他就画他吧,反正也不是没画过,我上大学那几年,画了他多少次,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然后她忽然担心起来:“元尹姐姐,老李不在,你能画吗?”
当然能,画了这么多次,他的样子,早就已经刻在我心里了。
我说:“你不相信我?”
但是她还是给我拿了一张照片,说:“还是照着画吧,这张帅。”
这张照片就是他上次篮球赛的时候,我给他拍的,扣篮的照片,后来我把照片打印出来,给了他一张,我自己留了一张。
“你哪里来的照片?”
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今天早上,我在他枕头底下捡到的。”
“你确定是捡到的?”
她乖乖承认:“好吧,是我偷来的,不过,我们画完,我马上就偷偷放回去,他不会发现的。”
茧茧真的是个人精,她应该是一早就决定好了,让我来帮她画画,提前把功课都做全了。
我刚打好型,然后就听见对面一声巨响,对面是李宥家,起先我以为只是,不小心摔碎了什么东西,但之后接连不断传来巨大的声响,我实在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画画,就跟茧茧商量说:“姐姐去看看,你待在家里,不要出来,我马上回来,好吗?”
我按了好久的门铃,也没有人出来开门,而里面的声响却越来越大,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当我想去撞门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李宥的爸爸,虽然看得出来有一定年纪了,但瘦瘦高高的身材,五官很大气,戴着四四方方的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质,和李宥身上的那种气质一模一样。
但是,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衬衫的领子也没扣好,额头上隐隐约约有几滴汗珠,脚下连拖鞋也没穿,似乎对我的出现,毫无防备。
我说:“叔叔,我是李宥的同学,我在隔壁,听到你们这有很大的响动,所以过来看看。”
“现在看到了,没事,你回去吧。”他的目光很冷,说话的声音也很冷,冷到可以熄灭所有的热情,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
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他开门的时候,只开了一条很小的缝,很少有人开门会开这么小,好像故意在遮掩什么,虽然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从他刚刚慌张的神情和听到我是李宥的同学,依然冷漠地把门关上,我总觉得一定有事。
而且即便刚刚那扇门只开了一条缝,浓烈的烟味儿,也咕噜咕噜地往外冒,这么呛的烟味儿,是一屋子的老烟民,抽一个上午,才能抽出来的味道。
可是在三爷爷的诊所里,三爷爷就点了一支烟,李宥都会下意识地躲开,这一屋子的烟味,他又是怎么忍受的?
然后,没多久,那扇门又开了,刚刚给我开门的男人,已经打扮得很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整整齐齐,皮鞋油光发亮,拎着一只公文包,神色匆匆地绕开我,从楼梯下去了。
但这次他并没有重重地关上门,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故意的,总之门还是半掩着的。
我推门进去,一股剧烈的烟味扑面而来,角膜受到烟气的刺激,不住地流眼泪,房间里烟雾缭绕,直到我把客厅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气体才慢慢散去,我这才清清楚楚地看见地上坐着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头发遮住半边脸,脸上除了淤青还有血迹,露在外面的腿和胳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我一直以为“家庭暴力”离我很远,因为我的家庭很和睦,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温雅的人。
直到我到急诊实习之后,我见到一个女人,左眼睑明显肿胀,皮下出血,嘴唇裂伤,右前臂有一大块皮肤及皮下组织被掀起,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掀起马桶盖一样,仅有一小部分根部与前臂的正常组织连接,下面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组织,白色线形的肌腱随着手指的活动而伸缩着,我甚至隐约看到了阴森森的骨头,很明显,那是一处砍伤。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家庭暴力”就像一个吃人的鬼魂,隐藏在这座城市光鲜亮丽外表下的阴暗角落。
而现在,我面对的是李宥的妈妈,我甚至不敢去想,就在刚刚,就在离我几十米远的隔壁房间里,她遭受了残酷的“家庭暴力”,而这个施暴者,就是李宥的爸爸,即便他看上去,和李宥一样温文尔雅。
我把她扶到沙发上,她看了看我,像回魂过来一样,终于从无声地目光呆滞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烟头,切换到嚎啕大哭的状态。
然后我一回头,茧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身后,并且也跟着开始哭,哭声之凄惨,仿佛刚刚被打的,不是李宥的妈妈,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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