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家长会(上)
考一次松一次,是每次考试之后,逃不掉的魔咒,月考过后,班级里就开始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懒洋洋的气氛,让人萎靡不振,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氛围,只希望它持续得越久越好,直到下午最后一节外教课,整个班级才开始稍稍有点精气神。
我们的外教叫Tibi,是美国西部一个农场主的女儿,金发碧眼,长得很漂亮。
她来中国,来单海这个小城,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来体验生活的,除了每周屈指可数的几节课,大都时间,她都在“不务正业”。
她说她很喜欢中国,尤其喜欢中国的二胡,她没有骗我们,因为高二的元旦文艺汇演,她和胡南实,同台表演了《二泉映月》。
据达子后来回忆,演出之后的好几天,胡南实都满面春风,青春洋溢,腰也不疼了,步伐也轻快了,仿佛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就是...我们那几天的化学作业少了点而已。
我们很喜欢Tibi,因为她的课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她会把我们的名字编成一个个小故事,用纯正的美式英文讲给我们听,她也会教我们做一些奇奇怪怪但可可爱爱的手工艺品,反正只要她说话,我们就是在上英语课,所以她不管怎么上,都没问题。
Tibi是典型的那种热情奔放的西方姑娘,讲话的时候,跟美剧演员一样,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丰富,所以她的课,想走神,其实很难,但这节课,大家普遍心不在焉,因为下课之后,就是家长会了。
胡南实知道大家着急,不等我们催,早上就把排名拉出来贴在我和程英桀后面的那面空墙上。
程英桀毫无悬念,排在班级第一,年级排名也遥遥领先,前面4个重点班,一共200人,程英桀排34名,也就是说,他这个成绩即便是在重点班,也可以排到班级前10,在平行班,根本没人可以跟他匹敌。
程英桀后面是韩曦,在年级就已经排到了200多名,达子第三,之后是滕蔓。
安冉这次发挥失常,已经跌出前五,她这几天还在和省省冷战,其实好几次,她都想主动跟省省说话,但都被省省坚决冷战到底的态度,给吓回来了。
其实省省平时很好说话的,但不好说话的时候,就是谁说都不听,所以这几天,我一直轮流和她两吃饭,一碗水端平并不简单,我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偏袒(怠慢)。
我这次的成绩,算有了一点点的起色,至少实现了考前定下的小目标,终于从“千里之外”入围“千里之内”,年级880名,班级35名,虽然还是中等偏下,但对16岁的元尹来说,已经是学生时代的巅峰了,也算是对得起她了,而且我的政治单科还是年级第一。
虽然我是政治课代表,我的政治成绩本来就不差,但这么多次考试,我也从来没拿过年级第一,这样出彩的成绩。
这样看来,考试之前和文郁辰一起在天桥上背政治,好像还挺有用的。
我妈早就清楚地认识到,我中考是超常发挥,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无疑是再创辉煌,她对我的要求是,有进步就行,我爸也是,所以看到我的成绩,二老激动得争着想来参加家长会。
当然,我当年考1200多名的时候,他们也是争着要来参加家长会的,因为他们觉得,能考进单海中学的都是高手,我能在高手中再挤下100多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100多人里,还包含了体育生、艺术生、国际部借读生、还有择校生,剩下的可能跟我一样,也是中考超常发挥进来。
我真的很感激他们,是他们教会我普通,教会我即便普通,也不自卑。
我告诉他们,参加家长会只能一个家长来,因为教室里只有一个座位,我爸有点失落,但还是很有风度地把这个名额让给了我妈。
Tibi还没下课,胡南实早早地就已经等在门外,和当年一样,穿了件白衬衫还打了领带,但他实在太瘦了,即便是把衬衫塞在裤子里,依然松松垮垮,不过胡南实的气质很好,即便是简单有点皱还不合身的白衬衫,也穿出了一种资深学者的气质。
Tibi是唯一一个会准时下课的老师,可能这是西方国家老师的传统美德,老胡进门,Tibi出门,两人用很客气地打了招呼,老胡用的是英文,Tibi说的是中文。
老胡总是吹嘘自己英语六级一次过,后来证实了应该不是吹嘘,而是名不虚传。
老胡的口语,除了语音语调很中式外,基本找不出什么笑点,他那个年纪的化学老师,英语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Tibi的中文是绝对过关的,平时和我们聊天都可以流利地使用中文,而且没有口音,普通话可能比小维还标准。
老胡一进教室就打发我们离开,他一向都提倡我们多待教室多学习的,现在却一副巴不得立刻遣散我们的样子。
高一的家长们,要统一集中在校史艺术馆听讲座,这个时间应该也快接近尾声了,接下来要到教室参加分班交流。
校史艺术馆的讲座,大致就是介绍一些学校的办学理念、办学成绩之类的,211、985上线率是多少,一本率是多少,本科率是多少,去年又有多少人考上北大清华。
但大多数的家长,其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们只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班级排第几名,在年级排多少名,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所以后面的分班交流才是家长会的重点。
胡南实要在家长到教室之前,把我们都清理出去,还要把教室布置好,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他也并不着急,胡南实是属于那种老虎追到脚后跟,也能气定神闲有条不紊的人,慢悠悠地整理讲台,慢悠悠地给滕蔓和达子两个得力干将布置任务。
滕蔓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高一24班热烈欢迎各位家长”,还加了感叹号,看起来是有那么点,热烈欢迎的气氛了。
滕蔓的字也很好看,她的作业也会用钢笔写,不过只有语文作业。
李宥很欣赏滕蔓的字,也很欣赏滕蔓这个人,会常常来班级找滕蔓,什么工作都优先安排她,滕蔓的工作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后来滕蔓也顺利成了李宥的接班人,下一届学生会宣传部部长。
达子主要干一些苦力活,把桌子拉整齐,然后在每张桌子上放上杯子,斟满茶水。
到安冉的时候,她把一次性杯子还给达子说:“申屠,我不用。”
达子接过杯子问:“你家里没人来吗?”
“不是,我爸爸喜欢喝枸杞茶,我已经给他准备了。”
安冉从下课开始,就一直忙着洗枸杞,挑枸杞,一粒一粒颗粒饱满的,拣进杯子里,然后泡了开水,加了蜂蜜,还留了纸条。
不是我变态,非要看着安冉一件一件做这些事,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干嘛了,漫无目的地看着前面,然后就正好看见了。
我想等我妈来了再走,因为当年她跟我说,她特别想看看我坐在教室里学习的样子,但学校是全封闭管理的,除了开学报道和家长会,她很难看到我学习的样子。
所以,我一直翻着课本,握着笔,保持着学习的状态,等她来。
不过,只是状态,这个时候,其实根本学什么,都学不进去。
安冉平时写字很轻,字迹就很淡,淡到我都想拿笔给她描一描她的作业,但这行字看上去笔力很重,因为颜色很深,我坐后面,那么远的距离,不大的字体,但一目了然。
留言很简单:爸爸,您辛苦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茶水,记得喝。
但一字一句,她雕刻了很久。
“哎,尹哥,你怎么还不动,再不走,我可要赶人了。”达子把从安冉那拿回来的水杯,放到我面前,边倒水边开始催促。
程英桀还在算一道物理题,忽然抬头,目光空洞地看了达子一眼,达子就怂了:“你们自便,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回来!”
程英桀一声令下,达子就毕恭毕敬地折回来:“桀哥,你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你最近怎么都,不来问我题了,最近数学学得很好?”
达子就卑微地发问:“那...那你要教我吗?”
“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可以教你吗?”
换做是其他人这么不谦虚,应该都很讨厌,但程英桀这么讲,好像一点毛病都没有。
自从我上次落水,程英桀一时冲动揍了达子之后,达子除了远远地在自己座位上和我们搭两句话,再没近距离来过我们这桌,连收作业都是叫滕蔓帮忙的。
其实我溺水,也不能全怪达子,达子揪我耳朵那一下,其实也不痛,我要是大气点,不想着扳回一局,肯定也不会落水了。
所以我决定帮帮他,撮合他两复合:“你桀哥这个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他很久没教人了,难受。”
达子接收到信号,回了我一个致谢的眼神,抱住程英桀的胳膊,说:“奥,对了,桀哥,今天的卷子难度很大,我晚上再研究研究,明天早上问你。”
然后程英桀立马就拿出今天的数学卷子,把自己的答案又细看了一遍,发现我在观察他之后,故作潇洒地把卷子塞回抽屉,说:“也没什么难的。”
装!
明明最后一道题都划花了,还要口是心非地说简单,他会做的题从来都是落笔即成,划成这样,只能说明题很难,他费了很大的力,才解出来的。
不过,程英桀的“装”,和南羽昆的“装”不一样,程英桀会装得很明显,明明白白让我觉得,他就是在装,但程英桀说南羽昆装,其实我是没法分辨,他到底什么时候在装什么时候没在装的,因为大部分时间,南羽昆都是端着的,很难揣摩。
经过达子的反复催促,教室里的人终于渐渐散去,程英桀做完物理题,扭扭捏捏问我:“元尹,你走不走?”
“我再等一下。”
因为我妈还没来,我要继续装。
“等什么?赶紧走!”
我觉得程英桀今天很不对,好不容易因为家长会取消了晚自修,他应该一下课,马上跑网吧或者篮球场才对啊,怎么跟着我一起磨磨蹭蹭到现在,难道他也在等他妈妈来?
但印象中,程英桀的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家长会都是派英颂学长来的,英颂学长又不是不认路,他根本没必要等在教室里啊。
然后他就直接上手要拉我走,我挣开他,坚守阵地:“不是,你拽我干嘛?我不走,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在协助胡老师,清理门户。”
我一直都觉得程英桀的字虽然飘,但他的语文功底还是很扎实的,直到这次的语文考试有一道关联词填空,题目是:他____牺牲生命,____出卖组织。
全班选的都是:宁可、也不。
一道送分题,结果成了程英桀的送命题,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一枝独秀地选了:与其、不如。
大家都笑岔气了,只有我没有笑他,而是诚心地建议他,你为什么不干脆选D,D选项是:即使、也要。
然后,他直接把试卷糊我脸上,以表他对组织的忠心,并且夸下海口说,要不是手滑,这种题,就算是用英文做,他也不会错。
但他的英语,确实比语文要好,这次考试,他和安冉的英语成绩,并列第一,都是145分。
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真的不知道清理门户,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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