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插手

即使没有国际势力的暗中干涉，即使没有保守党的推波助澜，安达卢西亚的起义也是注定要失败的。
历史已经无数次的证明，当革命的队伍失去了指导，当自由挣脱了所有约束，那所谓的起义和暴乱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又何况，安达卢西亚的这些农场工人根本没有得到充足的武装——在这个由火药主宰的时代，矿镐和耙子早就退出了战争的舞台，从警察们扣动扳机打出第一颗子弹开始，这场流血冲突的基调便已经定下，剩下应该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收场的问题。
这场血腥残酷的镇压行动总共出动了600名当地军警，直接或间接死于冲突的底层劳工超过1300人。
对于混迹在政坛的老油条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冰冷的数字，背后的意义不过是一些抚恤金，一些舆论公关费用，一些可以用来交易的代价。
但对于同样生活在底层的民众而言，这1300条人命却是骇人听闻、晴天霹雳般的大新闻！
虽然此次事件真正出手的武装力量全部来自于安达卢西亚自治区，属于地方有关部门的私自决定，但落在普罗大众眼里，却仍将其责任归咎于当局政府。
一夜之间，原本如火如荼的革命浪潮戛然而止，但有关屠杀平民、侵犯人权的反对声浪却与日俱增！
保守党利用这个机会大肆攻击人民阵线，谴责此前实行的社会改造政策是克劳狄乌斯式的暴政，侵害了上帝赐予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力。
而另一边，执政的人民阵线联盟还来不及对这些政敌散播的谬论做出回应，重新争取民众的支持，其内部就迎来了赢得大选后最严重的的一次分裂！
激进派的革命者们对大批农场工人遭到屠杀的事件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以全国总工会为首的各主要工人组织宣布退出人民阵线联盟，使得卡斯蒂利亚国内的左翼力量进一步分化削弱，执政权威严重下降！
到了这般田地，执政党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基础也只好病急乱投医。
人民阵线的政治主张由左转右，试图以政策风向的改变争取中间党派的支持。
然而此前一系列为了推进社会改造而深化的改革举措早已让这些既得利益者提起了戒心，他们此时眼看人民阵线逐渐失势，右翼反对党又来势汹汹，这些自私的利己主义者又哪里敢下场表态。
——根据迭戈的说法，他认为以保皇派和特权阶级为首的反对党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全民公投，人民阵线很快就会在全国上下的反对浪潮中黯然下台。
然而，作为局外人，亚当却并没有轻易认同迭戈的观点。
就像他半年前和盖文上校说的，松博特半岛内部的问题虽然复杂难测，但以西大陆眼下这般风云诡谲的外交局面，卡斯蒂利亚的未来究竟会往何处去主要还是要看第三方势力会对半岛局势做出多大程度的干涉。
经过半年的修整，此时的赫默阿方面已经基本消化了莱茵非军事区的工业产能，而地理位置上距离松博特半岛更近的西西里王国更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借助一场局部战争确认自身改革后的军事力量。
从政治立场上看，一旦他们插手半岛政局，卡斯蒂利亚右翼的长枪党将是他们最合适的合作对象——后者原本就有厉兵秣马发动军事政变的想法，得到外援之后更可谓如虎添翼。
但有趣之处在于，对目前执政的人民阵线而言，赫默阿和西西里的插手从短期看却也未见得就是坏事。
至少有此一节，他们就有机会将政治理念方面的冲突转化成对抗外国侵略者的民族矛盾，其内部与总工会等其他工人组织的分歧也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消弭。如此一来，原本危如累卵的民间支持率便有望重回顶峰！
但从长远来看，卡斯蒂利亚一己之力显然无法长时间抵抗西大陆两大强权的暗中推手…
一旦内战爆发，他们将在军事力量上处于绝对的劣势，狭窄的地缘现状更让他们难以通过以空间换时间的持久战方式获得胜利的希望。
被右翼长枪党领导的部队击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站在萨森讷王国的角度，松博特半岛的剧变会对他们造成怎样的影响呢？
亚当试着把自己摆在决策者的位置，寻找问题的答案…
从外交层面上看，卡斯蒂利亚与萨森讷从来不是盟友，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与南部半岛推行的社会改造更是难以相融的对立概念。
王国没有义务主动伸出援手帮助新生的卡斯蒂利亚共和国度过难关，更不存在任何损失国际信誉的担忧。
然而如果从国家战略安全的角度考虑，放任赫默阿与西西里干涉卡斯蒂利亚内政，甚至亲手扶植起一个傀儡政府，对于萨森讷来说又是难以接受的军事威胁。
自第一次产业革命以来，王国一直以庞大的海上军事力量作为国际利益的基本保障。一旦松博特半岛全面倒向帝国，那么连接南部两片海域的直布罗陀海峡就将彻底落入王国潜在敌人的掌控。
这样的变化不仅大大削弱了王国海军在南方的海上军事力量，甚至连海外殖民地与本土之间重要的海上交通线也有被截断的危险！
要知道，近些年西西里王国大力发展海军，其在地中海附近的舰队规模已经超过萨森讷与凡赛两方在此地海上力量的总和。
如果再被他们遏住直布罗陀海峡这个咽喉要道，王国来往南北的船只就将全部暴露在对方的监控之下。一旦发生大战，萨森讷将难以从东部的次大陆获得充足的外籍兵团持续补充兵员。
所以从最现实的角度出发，即使松博特半岛真的必须发生一场悲剧性的内战，那么王国高层也会希望这场战争拖得时间越长越好，对卡斯蒂利亚国内基建的破坏越大越好…
唯有如此，最后的战胜者才会无力继续参与接下来随时可能爆发的世界大战，地中海航线的安全才能得以保全。
以此为依据，王国在大方向上或许应该对这场局部战争持保留态度。
在不牵扯到自身的情况下，根据战场走势适当的给予人民阵线一部分物资援助，以期待他们尽量多消耗一些赫默阿与西西里的军事力量。
然而对于这个看似“实惠”的解决方案，亚当却打心眼里无法认同。
——他认为即使必须付出一些代价，王国也应该趁这个机会主动出击，对进入松博特半岛的帝国部队实施切实有效的军事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