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首鼠两端

盖文中校的发言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在大人物们不愿直面的疮疤上划开了一条裂缝。腐烂的浓水从伤口流出，将皮肉溃烂的惨状血淋淋的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坐在圆桌周围的政客们顿时出离了愤怒！
他们冠冕堂皇的站在干岸上各抒己见，痛斥议会中那些只会吃空饷的蛀虫，甚至赌咒发誓一定要把那些玩忽职守的叛国者吊死，以儆效尤。
然后，他们话锋一转，讨论起议事流程方面的问题。
按照会议规定，老绅士们顺理成章的将中校“请”出了房间。接着又用空前团结的态度表达了对空降兵参谋部的不满。
——从战略全局看，盖文·布朗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在案牍之间劳心伤神？
国防部认为奋战在一线的王国魔法师们迫切需要这样一位具备战略眼光的优秀指挥官！
总参不能因为一己之见浪费盖文中校的指挥天才，应该让他投入到他所热爱的指战领域，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为王国发光发热！
于是，相关职务调整的任命当天就被下发到空降兵司令部，盖文·布朗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恐怕都不会有机会再回到白厅。
…至此，由这位参谋官引起的骚动总算告一段落，会议室里的大人物们理顺了心气，继续讨论国际形势的话题。
当然，盖文中校虽然离开了会场，但由他点破的话题却无法就此终结。
在这种牵动整个王国国防力量的高层会议上，丁塔格尔的体面人们实在无路可退，没法儿再把挑破的疮口重新缩回袖子。
更何况从结果上看，今天发生的种种意外已经对军方高层造成连续打击，深谙平衡之道的布里斯托尔只能选择在锡兰问题上暂时让步，以保证查尔斯将军心甘情愿的与国防部保持一致。
经过慎重权衡，会议研究决定派遣两个大队的空降兵魔法师前往锡兰公国进行“威光”联合军事演习——其中包含一支训练中的预备役大队，以验证新式战术在未来战争中的可行性。
同时，为了呼应凡赛共和国提出的，针对帝国军队进入莱茵地区的抗议，外交部与宣传部将对赫默阿进行全方面舆论战！
在宣传层面，将此次联合军演渲染成王国在大陆北方验证登陆作战可行性的一次尝试，在心理层面给予赫默阿人“极大的震慑”，警告目前执政的人民党切勿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
当然…关于这些隐藏在台面下的暗流，作为命令实际执行者的312大队根本无从知晓。
当天晚上，在接到空降兵司令部明确指令后，亚当和其他三十多位战友们火速收拾行装，在教官们的带领下连夜飞往东部的迪尔波里港。
在那里他们将乘坐卡珊德拉轻型巡洋舰前往与王国隔海相望的盟国锡兰。
登岸后，312大队与另一只常年负责驻守王国南部海岸线的魔法师大队会和，一同配合当地武装，进行此次联合军演任务。
船舱里，激荡的波涛让很多战友都在今夜失眠。睡在上铺的亚当同样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与兴奋掺杂着紧张的队友们不同，真正困扰亚当的是这次军演本身隐含的深意…
作为一名普通训练兵，他显然不清楚此前在白厅发生的一系列斗争与妥协，但超越时代局限的战略眼光，却还是让亚当洞察出其中令人担忧的倾向。
受国内反战情绪及军事力量储备不足的影响，王国此前对赫默阿方面的行动始终保持着忍耐、默认的绥靖态度。
此次突然出兵锡兰平白无故举行联合军演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其一贯主张。
在眼下这种战云密布，和平局势摇摇欲坠的关键时刻，亚当不得不将这种反常与帝国方面调兵遣将的军事行动联系在一起。
亦即是说，此次“威光”联合军演，极有可能是王国用以应对帝国军事部署的受迫性决策。
表面上越是大张旗鼓、不惜笔墨的扩大宣传，实际上却越发给人一种虚张声势、外强中干的印象…
——王国显然没有做好与帝国全面开战的准备，甚至连战前动员的工作都不甚积极。
若非如此，此次派来进行演习的就该是两只作战经验丰富的精锐空降部队，而不是眼下这种以老带新，不伦不类的古怪阵容。
作为当事人之一，亚当甚至能从这种自相矛盾的军事委任中隐约看到那些政客摇摆不定的小心思。
一面想一劳永逸的解决帝国方面的威胁，另一面又不愿意为盟友效力，付出太多代价。
这种军事策略上的首鼠两端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结合锡兰公国的客观现状，高层们这种自欺欺人的威慑行动或许比单纯的绥靖政策还要更加危险！
从与琼斯少尉之间日常的书信交流中，亚当对目前北方诸国的政治态势也算有了一个相对笼统的印象。
作为扼守赫默阿北大门的咽喉要地，如果帝国的确有意再次发动战争，那么势必会在王国全面干预之前优先保证己方北面海域的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军事能力与工业能力同时处于下风的锡兰公国，可谓常年受到来自南方强邻的威胁。
虽然上次大战后，萨森讷与凡赛方面都给予了锡兰一定程度的外交支援，但双方之间毕竟远隔重洋，一旦发生意外，根本不可能及时应对帝国方面的动作。
为求自保，锡兰公国近年在处理国际关系时，经常采用“危机边缘外交”的方式提振国内凝聚力，威慑南方敌国。
根据琼斯少尉信中所述：尽管锡兰方面在陆军、空军建设上完全落后于赫默阿帝国，却依然常常做出越境行军、危险测绘等挑衅行为。
这种狐假虎威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可以想象，近几年同样放任民族主义大行其道的赫默阿方面对锡兰公国的种种行径一定早有微词。
往最坏的方向考虑，如果此次的事端就是帝国全面入侵北方的前奏。那么此时派出两个大队的空降兵进入锡兰，无疑是非常不理智的做法。
…如此单薄的军事力量既不足以遏制帝国可能发动的攻击，又加剧了该地区军事局面的紧张气氛！
在亚当眼里，这简直是主动在把宣战借口往赫默阿手里送！
更可怕的是如果事情真的朝这个方向演变，那么整个312训练大队届时将会成为这场愚蠢军事冒险的首批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