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拾阶而上

静安县这个小县城没有修建护城河，城外墙角搭建着一些矮小的草棚子，再往外是一块块的田地，或是空着，或是飘着一些衰败的荷叶。不过现在除了一些采野菜，拾稻穗和采桑的人，没有多少人在其间劳作。现在四处更多的是出城郊游，登高的人。
在远处隐约有一些村庄，不过隔得太远耶看不清楚其中的景象了。
马车继续往前，路上也遇到过其他马车，有一些人还在马车上与陈秋寒暄几句。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陈知微已经被颠簸的马车抖得头晕目眩倒在李星元身上，李星元为了保持平衡和不让陈知微身体太过摇晃也是弄得浑身酸痛。
如果不是练武一段时间了，李星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不过还好终于到了，李星元扶着陈知微下去，然后又帮着陈府的丫环将母亲和徐小莲扶下去。
昏昏沉沉的陈知微被徐小莲抱着，周晴栀也在一旁轻声安抚。
李星元打量了周围一番，此处已经停了十几辆马车了，官吏乡绅各自按照身份等级围成圈子相互寒暄。
各家的家眷也是三五成群，顾盼之间显露自己的首饰，妆容和衣裙。
不远处是一条通往鸣鹤山的山道，不过此时已经被十几名衙役把守，闲杂人等是不允许上山的。
抬头望去只见山上青松红枫相映成趣，秋风轻轻拂过，片片落叶飘落。
这让李星元想到一首秋天的诗：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本来好好的一首描绘秋天景象的诗，因为谐音让一些人羞于启齿，也让一些人一提起就露出猥琐的笑容。
这文字的发展变迁，总是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比如这首诗中的“斜”字读音问题，现代汉语拼音注音常用的为“xie”还有有“ye”“cha”的读音。
但是在朗读古诗时“斜”应该念做“xia”，这从韵书《平水韵》之中可以看出些许因由。
《平水韵》是根据唐人用韵习惯在南宋时期编成的，而在《平水韵》之中“斜”字属于“六麻部”。
“六麻部”中的字如花、家、华、霞等字用现代拼音看来这些字的韵母或者韵腹相同，都是以a作为韵母的发音主部，那么斜字归于此部应该念作“xia”才能与其他字合韵。
所以在朗诵古诗词，尤其是唐宋时期的诗词时“斜”字做韵脚时要读作“xia”，这有才符合诗韵之美。不过书面拼写自然按照教材来了。
后来元朝时期发布了《中原音韵》将“斜”字编入了“车遮韵”，此韵部有如“爷、耶、野、也”等字。
斜字读音也大多时候变成了“xie”。
但是《中原音韵》一般用于曲的创作，元朝以及后面的明朝，清朝作诗都是使用的《平水韵》。
到了新中国建立，中华诗词学会虽然出版了新的韵书《中华新韵》，但是在这个古文已经没落，古诗词已属小众的年代没有多少人去关注。而一些诗词爱好者创作古诗词还是喜欢按照《平水韵》来创作。
现代歌曲作词可能是按照《中华新韵》的韵脚创作的，毕竟是以普通话演唱，这样才更加的押韵。
不过这已经和古诗词没有什么关系了。
当然也有人说格律韵脚只是凡人妄想束缚天才设置的枷锁，但是……
李星元脑子之中胡乱想着，就在这时人群出现一些骚动，一群成年男子纷纷朝着来路涌去，不过期间还是按照身份排出前后。
陈秋站在了第二排的位置，而李清义则是排在了最后。
两架马车从远处驶来，后面十几个仆从肩挑手提带着东西跟着马车气喘吁吁地跑着。
马车来到近前停下，前面恭迎的人群不自觉地微微弯下了腰。
车夫看了一眼面前这群静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然后利落地跳下马车，摆下马凳掀起车帘。
一名约摸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弯腰钻出车厢，踩着马凳从马车上下来。
车夫连忙将其扶着。
一群人弯腰施礼道：“恭迎大老爷。”
这名中年男子就是静安县县令赵颖真。
赵颖真笑着抱拳回礼道：“诸位免礼，免礼。今日重阳佳节大家一起游乐为主，不要太过拘礼。”
众人这才直起身子来请赵颖真上山，赵颖真谦让一番带头往前走去。
这时后面一名微胖的中年妇女带着一名约莫十来岁的少年走来，刚才回避的各家家眷这才涌了上来向赵颖真的妻子林氏问安。
吴道安有一妻两妾，不过今天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可能带侍妾前来。
少年则是赵颖真的嫡子赵冲，此时也被县衙内相熟的几个小孩子拥着往山上走去。
队伍按照士绅官吏、女眷、小孩、衙役、仆从、民夫的顺序依次排列，浩浩荡荡数百人朝着山上涌去。
陈秋的身份在静安县排得上位次，加上平时多走林氏门路送礼，所以此时徐小莲也能挨着林氏说话。
至于李星元的母亲周晴栀因为李清义只是一个书办，也没有给县令家送过礼，所以只能走在最后与一些身份相近的妇人交谈。
这个时候陈知微也只能交给李星元照看了，不过还好刚才休息了一会儿，陈知微精神好了许多，可以自己往山上走去。
以青石铺成的山道比较平缓，从周围泥土翻动，树枝砍折上可以看出应该是近几日修整过的。
李星元和其他小孩子也大多不认识，所以就他和陈知微两个人慢慢地跟在后面。
即便如此在后面的衙役，民夫也不敢超过他们两人，只得一再放慢步子跟在后面。
如此走了两刻钟时间，陈知微体力有些不支，额头上满是汗水地拉着李星元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李星元身上。
李星元带着陈知微坐到山道旁的一块青石上，取下身上背着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些水喂给她喝了道：“我们歇一会儿吧。”
陈知微靠着李星元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停下，后面的人停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时陈府的一个仆从跑过来弯着腰对陈知微道：“姑娘累了？我背你上去吧。”
陈知微靠着李星元软软地道：“不要。”
场面一下有些尴尬。
后面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面即是有些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虽然李星元二人是小孩子，而且父母也不是什么显赫人物，但是他们两个现在不走，后面的人也不好越过他们。
因为李星元二人现在代表的是士绅阶级，后面的这些衙役，仆从，民夫如果贸然走到他们前面就是对阶级的挑战。
平时可能没有这么严苛，但现在静安县各个官吏乡绅都在这里，如果追究起来就可大可小了。
没有哪个愿意出这个头。
李星元也看出点门道说道：“你们先走吧，我们歇一会儿就来。”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没有谁带头往前走做这个出头鸟，一些人往前望去，希望能有一个有身份的人发现这里的情况，下令给他们做出决定。
陈知微看了一眼这些人，然后对自家的仆从道：“你去给我娘说一下，我和星元哥哥待会儿上去，让她和周伯母不要担心。”
那么仆从应了一声拔腿就沿着山道往前奔去，这个仆从心中想着我是奉命到前面去的，即便被呵斥也有话说。
后面的其他人看着李星元两个小孩子没有再看他们，又看着那名仆从跑远，心中便想着反正已经有人带头往前了，即便我们被呵斥也有话说。
于是一众衙役，仆从，民夫越过李星元二人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去。
当然如果是县太爷在这里让他们先走，即便是没有处罚，他们也不敢走到前面去。
李星元和陈知微歇了一会儿便慢慢往山上走去。
秋高气爽，晨光熹微，山林萧索。
如此景象走着倒也不会觉得枯燥无味，如此约摸又走了两刻钟时间，两人来到半山腰就看到周晴栀站在石阶上往下眺望，看到两个小孩子才松了口气。
在周晴栀身后是忙碌的人群，民夫和仆从开始在早已经搭建好的彩棚中布置酒菜果品，一些乐手，戏子也开始准备起来。
周晴栀给了李星元一包手帕包着的糕点让他好好带着陈知微和其他小孩子玩，然后就到一群女眷之中应酬去了。
其他的孩子多是男孩，今天也是穿得花团锦簇，其中几个更是佩玉戴冠，被一些孩子簇拥着指点江山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李星元没有兴趣去分辨是哪些人家的孩子，也没有兴趣去凑热闹，带着陈知微往旁边没有人踏足的一片枯草走去。
这片枯草中间有一块平摊的青石，李星元想和陈知微坐在上面吃点糕点，喝点水休息一下。
李星元牵着陈知微仔细地看着脚下行走，防止有石头或者土坑将陈知微绊倒。
李星元突然停下，身体有些紧绷地拦住陈知微，双眼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
一条身体上带着些许白色斑点的褐色长蛇卧在草丛之中吐着信子，如果不是李星元看得仔细，恐怕很难在枯黄的草丛之中发现它。
灵魂来自现代社会的李星元心中对于蛇这种生物还是有些发怵的。
现在想要拉着陈知微退出去又怕打草惊蛇，而且陈知微身体这么虚弱，自己拉着她跑起来很可能就摔倒了，那可是很危险的。
不跑的话那么就只有硬刚了，自己学了武艺不知道能不能一下抓住它的七寸将其制服。
如果没有一下抓住被咬了就糟糕了，李星元想到这里朝着蛇头看去，好像说圆形无毒，三角有毒。
李星元看着蛇的头部感觉有些像三角，又有些像圆形。不过好像也有说用三角和圆形来判断有毒无毒也不准确，而且自己也不知道蛇的七寸究竟是哪里。
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在这荒郊野外中毒了很有可能救不回来了吧。
这时褐色的长蛇突然信子一收抬起头来，双眼正好与李星元的双眼对上。
李星元只觉脑中一麻，正要豁出去之时就看到一只雪白的小手从身后伸出。
时间仿佛变慢了一般，那只手一下抓住蛇，然后将其从草丛之中提起，猛然扔向远处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