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事向谁诉

两个小丫环问了洒扫的老嬷嬷，知道陈知微已经回到了房间，于是很是识趣地去厨房拿饭菜，让李星云一个人先进去。小院之中摆放着石桌，石凳。墙边的两棵树上挂着一架秋千，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纸鸢，木马，拨浪鼓等孩童玩具。
李星元走进屋里没有在堂屋看到陈知微便走到关着的卧室门边唤道：“知微妹妹？知微妹妹在屋里吗？”
没有回应。
李星元等一会儿便敲了敲门叫道：“知微妹妹，我是星元哥哥啊。陈叔有事去衙门了，你快出来吃午饭了。”
还是没有回应，李星元害怕陈知微年纪小，出现什么危险，只得道：“知微妹妹，我进来了哟。”
说着李星元便轻轻推开房门，然后小心地看了看上面有没有水盆，扫帚什么的东西掉下来。
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想要整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李星元开了门见没有什么机关便走了进去，扫了一眼没有在屋里看到陈知微的身影，不过合着床帘的床边放着一双鞋子，正是刚才陈知微穿的那双。
“知微妹妹？”
李星元走到床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便伸手拉开床帘，果然看到被子微微拱起。
陈知微在听到母亲和姨妈的对话之后，心神恍惚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面。
一直以来无忧无虑的她，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自己就要死了吗？虽然年纪只有两岁多，但是陈知微已经知道死为何物了。
想到自己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去做就要离开这个世界，陈知微感到深深的恐惧。此时仿佛全身的血液全部都向心脏涌去，让心脏在巨大的压力下迅猛地跳动。
另外母亲和姑妈是话让陈知微知道自己不是那么的重要。
父亲就要有新的妻子了吗？他们就要有新的孩子了吗？
自己死了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自己，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吧。
原来我所依靠的，我所珍爱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脆弱而短暂吗？
或许现在就这么死了还好一些，起码母亲和爹爹还会为我伤感一下。
无边的黑暗朝着陈知微涌来，让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却是越来越微弱……
突然一阵风吹过，黑暗被撕裂，一缕微光出现……
李星元蹬掉鞋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看着缩成一团的陈知微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知微妹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李星元看着眉头紧皱，双眼通红，额头满是汗水的陈知微，心中很是惊讶和怜惜。
这丫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这样了？
李星元突然想起陈知微才出生时的情景，看来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调理好。
想到这么一个小孩子从小就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而且不喊不闹地一个人默默承受，李星元心中怜意大起，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陈知微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道：“好些了吗？很疼吧。”
光芒降临，黑暗消散，陈知微从自己的思绪之中解脱出来，面对李星元的问题她本不想搭理。
但是一接触到李星元关切的目光，陈知微心中一怔，觉得这个目光是如此的熟悉，这双眼睛是如此的亲切，仿佛自己与其对视了很久一般。
渐渐地陈知微心中平静下来，心跳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映照着李星元的模样道：“不疼了，已经好多了。”
李星元将陈知微额头汗水擦干道：“那就好，要不要我给陈叔说说，找个大夫来看看。”
陈知微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这病是天生的，时不时发作一下。大夫已经看来好多次了，每次都是叫我好好调养。其实也没什么，疼过了也要好那么一段时间。”
听着小小年纪的陈知微如此平静地描述自己经历的痛苦，李星元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堵，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居然从小就要面对病痛的折磨，可是自己却毫无办法。
李星元勉强笑了笑拉起陈知微的手道：“那快起来吃饭吧，快快长大身体强壮了病就好了。”
“长大吗？”陈知微心中默念了一下，眼睛微微闭了一下隐藏自己的情绪顺着李星元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时刚好两个小丫头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看着李星元和陈知微两人手牵着手的模样相视一笑道：“姑娘，公子快来吃饭吧。”
吃了饭之后李星元与陈知微道别，自觉地到花园里面站着，见没有人来打扰自己便继续沉浸在一本本书中。
陈知微坐在凳子上摇晃着双脚看着门外发呆，夏荷提议道：“小姐，我们去花园里玩吧。还可以听李公子讲故事。”
陈知微转头看着她问道：“哦，他讲的什么故事啊？”
夏荷想了想便磕磕绊绊地将刻舟求剑和庄子论剑的一些故事说了出来。
陈知微听完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道：“不过是些书上的故事罢了，有什么意思。”
不过想到李星元的眼神，陈知微的表情柔和下来道：“刚才吃得有点多，我们去花园散散步吧。”
陈知微刚到花园就遇到陈秋，然后就被陈秋抱着往前院去了。
原来陈秋才从衙门回来就听说大姨子一家要走，便到花园里给李星元交代了几句便去相送，现在遇到陈知微自然带着她一起去道别。
虽然陈知微从一见到姨妈就没什么好脸色，但是陈秋也只当这是她小孩子脾气，哄哄就好了。
此时正门处徐小莲正拉着一名身着彩衣的貌美妇人说着话，旁边站着一个神色略显拘谨的男子。
陈秋走过来将陈知微放在地上问道：“姐姐，姐夫，东西我都叫人搬上马车了。你们在路上什么都不用管。会有人打点好的。”
徐小莲的姐姐许明月顿时眉开眼笑道：“还是妹夫有本事，我就说妹妹嫁给你是享福的命啊。哪像我家这口子没本事不说，还不会说话。”
说着徐明月用脚后跟踩了身后的男子一脚：“还不谢谢妹夫。”
中年男子连忙陪笑拱手道：“谢谢妹夫，谢谢妹妹。”
徐小莲和陈秋侧身避开不敢受礼。
徐小莲道：“姐姐，姐夫见外了。我这出嫁女儿回家不便，家中双亲全靠姐姐，姐夫奉养。我们能做的这点事情真是微不足道。”
徐明月嗤笑了一声道：“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打理，他除了种地喂牛做得了什么。当初要不是爹看他老实，才不会招他入赘。”
中年男子的背微微弯曲地笑着，没有说话。
陈秋轻咳一声道：“也不是我赶客，不过时辰不早了，路途遥远。姐姐，姐夫还是早些赶路吧。”
陈秋话音一落徐小莲和徐明月都是双眼一涩落下泪来抱在一起。
“这一下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万望姐姐珍重。家中双亲就拜托姐姐了。”
“妹妹……”
陈知微看着依依惜别的两姐妹心中嗤笑了一声将目光移开。
过了一会儿两姐妹才分开，泪眼朦胧地拉着手朝外走去。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名车把式和一名杂役看到陈秋等人出来连忙弯腰问好。
徐小莲将姐姐送上马车再次道别，这时却听陈知微脆生生地道：“姨妈，姨父再见。有空来再来玩。”
这一下让众人十分吃惊，毕竟当初陈知微是很没有礼貌的，徐小莲要她和姨妈和姨父打招呼，她总是一脸不情愿地跑开，现在居然主动和他们道别。
徐明月一愣，目光一闪笑着道：“好的。知微有空了也来我家里玩，虽然是在乡下，但是也有许多好玩的。”
陈知微甜甜地道：“真的吗？我好期待！”
徐小莲高兴地摸着陈知微的头道：“我们过年就回去，到时候让你云哥哥带你玩。”
马车远去，陈秋一家三口挥手送别，带到马车拐过街角才往回走去。
陈秋将陈知微抱起架在肩上道：“知微今天怎么这么乖呢？”
陈知微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笑意的母亲，伸手揉着眼睛道：“星元哥哥刚才教我的，他说‘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所以我们要和亲人相亲相爱。”
如果李星元现在在这肯定要大呼冤枉，他怎么可能和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去讲这些大道理，而且还是引用的原句。
陈秋自然不懂什么修身，修道，不过女儿能够如此懂事他自然是高兴的，赞扬道：“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得出如此道理。”
说着将陈知微抱起来架到肩膀上道：“走，我们去看看他在花园怎么样了。”
说完用手扶着陈知微的后背往宅院里跑去，一路留下陈知微清脆的笑声。
徐小莲在后面笑着喊道：“当心点，别碰着了。”
女儿如此懂事和娘家人和好，徐小莲心中自然是更是高兴。
但是又想到上午姐姐和自己说的话，心中又黯然下来，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陈秋到花园之中和安安静静站在圆圈中的李星元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陈知微离开了。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李清义才从衙门下值回来将李星元接了回去。
回到家中母亲周晴栀自然十分关心儿子今天在陈秋家做了什么，累不累。
在得知李星元只是在花园中站了一天后周晴栀很是满意，看来陈秋知道适可而止，没有太难为儿子。
饭后，李星元练了一会儿字，等到天黑下来之后便在窗边月光和烛光的映照下看书。
待看到《鬼谷子》中的“言往者，先顺辞也；说往者，以变言也”心中微有所感，掩卷沉思。
这句话是说臣子给君王献策之时，言语上要吹捧君王，但是在做出某些决策和承诺时要为将来留下转圜的余地。
这样做来的确能够得到君王的喜爱和不受到做错事的责罚，但是一个不好就成了君王的傀儡，难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最好还是能够依靠智慧使本不同意自己计策的君王改变看法，认可并去执行自己的计策。
李星元想到这里打开书继续看去，果然《鬼谷子》后面说道“善变者，审知地势，乃通于天，以化四时……”
这就是要根据当时的天时、地理、人心揣测君王的心意。
当然里面没有说要靠言语去改变君王的心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决策，毕竟君权至高无上。
但是懂的都懂，鬼谷门下苏秦游说列国，佩六国相印合纵抗秦；张仪两拜秦朝宰相连横破合纵，为秦国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
两人都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扰乱天下的主。
又看了一会儿书院外两声锣声传来。
已经二更天了吗？
李星元舒展了一下身体，正好看到天空的洒下亿万清辉的月亮。
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触鸣琴。
微风拂来，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词，没有来地想到要不要去学个乐器呢？
李星元马上否定了，自己练武都还没有眉目，读书，写字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学乐器呢？
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想罢将书本收好，拿起烛台从凳子上下去，走到床边脱衣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