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飞尸
阿蛮醒来,见到小九正百无聊赖的坐于床前,修长手指缠了她一缕秀发绕着玩。
小九见她醒了,欺身贴近她道:“快叫救命恩人,说说你这次怎么感谢我?”
阿蛮别扭的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即使你不来,陆苍也不敢对我怎样。”
小九哂笑道:“他确实不敢对你怎样,但是你家小道士却险些命丧黄泉。”
阿蛮沉默不语,眼光渐渐黯淡下来。
小九玩味的勾住她的下巴,说道:“他连自保之力都无,如何与你比肩天下?”
阿蛮不悦的拍开他的手,说道:“日后自然有我伴他,寸步不离,不劳您九婴大人操心。”
小九抓住她的两只手,将她按于身下,微微一笑:“阿蛮,扪心自问,你肯定他每次都能,如昨夜那般好运气,逢凶化吉?”
阿蛮低声道:“他是我自己拣的人,我自能看护好。”
小九又撩起她的衣袖,露出雪白的胳膊,眼神忽然变得阴兀起来:“你的守宫砂呢?所以你甘愿委身于他?原来你已失去一半神力,难怪昨夜连个穷奇都斗不过,这还是我认识的天女魃么!”
阿蛮一挥手,将他推开,冷冷道:“小九,你偕越了。
正在此时,玄清子进来了,与小九对视时,闪过一丝敌意,随后又隐没了。
他笑道:“在下还未多谢九婴大人的救命之恩,已备薄酒,还请大人赏面一叙。”
小九整理了下衣襟,冷哼了一声:“呵,不必了。我原也不是为了救你。”
说罢,看了阿蛮一眼,转身又化作一阵青烟飞走了。
阿蛮怕玄清子误会,正欲解释,玄清子以食指压住她的唇,温柔的说道:“不必多说,我亦知你心意。旁人待你好,我便要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
玄清子揽过阿蛮的肩,眸中竟然含泪:“我最在意的,是你一次次以身犯险,身受重创。昨夜为何不同大家商量,孤身闯连营?而我,成了你的累赘。”
阿蛮抚着他的脸,见他清瘦而憔悴,哽咽道:“背后的伤势如何?”
玄清子摇摇头道:“不过是略受了点皮肉之苦罢了。水叔已经替我上药疗伤,不必忧怀。”
说罢,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阿蛮掀起他的衣服,后背自前胸,缠裹了白色长布条,还在隐隐渗血。
阿蛮沉默了片刻后道:“虽然未灭烛龙,陆苍仍旧设法令诸多妖兽出世,还集结了四大凶兽中的饕餮与穷奇,欲夺天帝之位,怕是准备出兵了。”
玄清子说道:“天庭可有部署?”
阿蛮摇摇头表示不知:“天庭五方天帝,唯中央天帝空缺,原本当应天地而生,应龙强夺帝位,也未必能成事。不过听他那话里的意思,是放过烛龙了,凡人不至于招灭顶之灾。不日后,我便将烛龙放归钟山,那里毕竟是它的封地。”
又听闻有人急急在楼下叫,说是蓟州又有精怪出没,将藏在山洞中的的百姓,又掳走七八人。
这人名叫元达,是小君宝夫妇的远亲,小君宝曾嘱咐过他,福来客栈的掌柜是位顶利害的人物,要他若遇怪事,便来请阿蛮。
被掳走的人当中,就有元达的妻儿,所以他才冒死出城求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蛮不禁嗟叹不已。
她与玄清子又与元达前往众人藏匿的山洞。
那座山其实并不算太高,但树木繁茂,隐蔽性好,所以老弱妇孺皆可登山避难。
到了山洞,见到余下百姓个个惶恐不安,心惊胆战的或坐或蹲的望着她,她心中五味陈杂。
玄清子忙将带来的干粮分给大伙先吃了,而后问了元达,他所见的精怪长甚么模样。
据在场的几人说,每天夜里,有些妇人和孩童结伴在林间小解,这怪物行动敏捷如飞,忽地蹿过来便将人掳走了。
夜里一团漆黑,这怪物身法又极快,他们并未看清。
然后白日里又有亲人们去搜寻了附近的树林,也未见到任何踪迹,那些被掳走的人,如今生死不明。
阿蛮问道:“它只在夜间出现么?”
元达肯定的点点头:“近日一连四夜都出现了,行踪不定。每次掳走两人。”
然后又焦急的哽咽道:“昨夜我家小儿呆不住,跑到洞口,我家娘子去拉他回来,谁知从洞口岩壁上蹿下一个黑影,将他们掳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可叫人咋办……”
玄清子安慰了他几句,拉住阿蛮的手步出洞外。
他低声说道:“阿蛮,你过来看这里的地势,是否觉得有异?”
阿蛮环顾四周,皱眉道:“无甚特别之处,你是有何发现?”
玄清子掏出罗盘,各个方位走了几步,又蹲下看了下地面,站起身后说道:“此山均土不成土,多黑石砂砾,依我所见,这里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养尸之地。”
阿蛮略微惊讶:“那你的意思,不是妖兽,而是……”
玄清子低头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后道:“约莫是僵尸。听元达所述,说它身形极快,动作敏捷,可能是……飞尸!”
阿蛮迟疑道:“飞尸养成也须上百年。我生活在蓟州多年,从未听闻有飞尸出没。为何现在突然出现了呢?”
玄清子蹙额道:“许是城中杀戮过重,血气浓重,那些腥腐之气令它复活了。”
阿蛮叹气道:“捉鬼是你的老本行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玄清子仰天一看道:“快要日落。我先布下符阵,设法困住它。”
阿蛮点点头:“待困住后,还要想尽办法炼化飞尸,以免后患无穷。”
玄清子当即在洞口周围布下符阵,五色令旗,然后又在石洞出入口,皆以黑狗血浸透红线结成八卦,挂住铃铛,哪怕飞尸闯过了符阵,也会被拦于洞外,不得害人性命。
阿蛮又嘱咐众人不得外出,又以黑色幔布将妇人与男子隔开,如此一来,则少有不便之处。
到了半夜,阿蛮与玄清子二人严阵以待,可是,等了一夜也无果。
玄清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夜夜都来,偏偏昨夜就不现身呢?
于是,二人再守了一夜,也是毫无动静。
这样一来,玄清子也没了主意。
洞内百姓被困了两天两夜不得行动,纷纷怨声载道,玄清子安抚众人,却连遭质疑。
有人故意大声问元达:“你请来的这年轻小道士,怕是道行不够吧?!”
“是呀,故弄玄虚……”
“晚上不得出去也罢了,白日也不得外出,真是愁煞人也……”
玄清子忍住气,自袖中甩出几枚霹雳火,照得洞内亮如白昼,噼里啪啦一阵,炸得洞内石壁好几个坑!
众人鸦雀无声。
玄清子一言不发的走出洞口,坐于一块石头上。
阿蛮也坐在他身边,头靠住肩上,嘴角止不住上扬:“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今日终于发了一次威。”
玄清子见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犹为可爱,趁四下无人,偷亲了她一口。
阿蛮笑意更甚,一扫前几日心中的阴霾与不快。
玄清子枕住她的大腿,叼着一根草叶,望着湛蓝的天空,渐渐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感觉身上有动静,他蓦地睁眼一看,原来是天色渐暗,阿蛮替他披衣。
他连忙起身,将外袍披回阿蛮身上:“夜里山风寒冷,切莫着凉。”
阿蛮想到一事,于是对他说:“估计是那只飞尸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才不敢过来。不如你先将洞前的符阵撤掉,引他入洞。”
玄清子迟吟道:“如此一来,便只剩洞口一处防线,我怕到时制不住他。”
阿蛮笑道:“不过区区飞尸,不足为惧。”
说着又想在洞口设立结界,玄清子压住她的手,轻声道:“这几日你元神耗损,此事便交给我罢。”
说完,他随即撤掉洞前的符阵,指间夹住一道符,以火烧之,化灰后洒于洞口及石壁处,以道术设立了结界。
半夜时分,其余人都沉沉睡去,二人仍无睡意,凛然以待。
突然,听到洞口挂着的铜铃,响声大作,又听见一阵哀嚎之声,知是飞尸来了!
二人飞掠出来,见洞口有光!
原来是飞尸冲破了红线布成的八卦阵,但是脚踩到了石壁上的符灰,被定于石壁之上,脚下被符灰烧灼得冒出阵阵白烟,却逃脱不得,是以在那嗷嗷乱叫。
玄清子手持金钱剑朝他脑袋削去,那飞尸却低头避开了!
在一旁的阿蛮见了颇有些惊异之意,竟然懂得躲避金钱剑,倒是聪明得很。
飞尸黑褐色的尸身上,长满了白毛,像块发霉的腊肉,大怒大叫喷出的气息腐臭难闻。
只见飞尸竟以利爪扭断了自己被符灰定住的那只脚,疾飞而去!
玄清子奋起直追而去,阿蛮紧随其后。
一直追到另一处山洞,才不见飞尸的踪迹。
阿蛮笃定道:“这便是它的藏尸之处了。”
山洞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玄清子正想取出火折子,被阿蛮拦住了,小声说道:“千万别惊动它,免得它再溜了。”
二人正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玄清子觉得脖子凉凉的。
也许是洞内的滴水,他擦了一下,正想继续往前走,却闻得手中腥臭难闻。
他抓住阿蛮的手,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
阿蛮猛地突现六只手,其中两只手攀住岩壁向上爬,两只手自袖中各飞出一剑!
听得“叮”的一声,剑深深刺进石壁内。
竟然刺了个空!那只飞尸果然身手敏捷,且是异于同类的聪明。
阿蛮如蝙蝠般倒挂于石壁上,四下张望,寻找飞尸的踪迹。
刚才流到玄清子脖子上的,不是岩洞滴水,而是飞尸垂涎欲滴的口水。
于是,玄清子从袖中掏出一枚纸蝶,沾了点手上那黏稠腥臭的口水,纸蝶都做了个要呕的姿势。
但还是敬业的徐徐飞起,在前寻迹引路。
又往前走了一段,纸蝶忽然不动了。
一个黑影蹿了过来,十指如鹰爪飞快的往玄清子胸口掏去!
玄清子后退数步,又以金钱剑斩向它的双爪!
它缩回两手,又往后退去!
谁知后面倒吊着阿蛮,一张大网罩住了它!
玄清子又飞过两道符,以指尖血画于符上,终于把它定住了!
二人合力将飞尸拖出山洞,阿蛮说,,还有两个时辰就天光了,不如活活晒死他算了。
玄清子只是好奇是何人炼就的飞尸,就以剑去挑了一下飞尸的乱发,觉得这眉目……似乎有点熟悉呢……
待他走进细看,大吃一惊,这不是他师父吗!
玄清子当即扔下金钱剑,朝着师父下跪磕了一个头。
阿蛮闻言也大吃一惊,这老道怎会变成飞尸?!
他与玄清子分别也不过两三年,一般的僵尸没有百年,绝对难以练成飞尸!
玄清子见师父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即流泪道:“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又待我不薄,绝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阿蛮为难道:“你若是放了他,他再去残害百姓,你又于心何忍呢?”
玄清子声音嘶哑道:“不,不,决不能就这样杀了我师父!”
正在此时,一阵山风吹来,把网上镇压的符咒吹开了!
本来闭上眼睛的飞尸突然张开了眼睛!
眼睛瞪大如铜铃,双手撕开了网,钻了出来!
阿蛮叹了一口气,右手结印,施出一个定身咒,将飞尸定住了。
玄清子见飞尸师父又闭上了眼睛,他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定是被定住了,才放下心来。
他哀求阿蛮:“不如先将师父带回客栈安置,我再去书中寻找化解之法,可好?”
阿蛮也只好同意了,他便先背着自己师父下山了。
为了保险起见,阿蛮又让他往飞尸上多贴了两道符。
接下来,阿蛮又去蓟州百姓们藏身的山洞,告诉他们可以下山了。
大伙纷纷雀跃不已。
元达忙上前问自己妻儿现在何处,阿蛮摇头说去了飞尸的老巢,也未有发现。
见他失望的样子,阿蛮安慰他,一定会帮他找到妻儿的下落。
最后,阿蛮才回到了客栈,见到那句飞尸堂而皇之的立于店中,小二等人也未见过飞尸,正在围观议论着,小狐狸们甚至好奇的忍不住想去舔一口。
阿蛮怒气冲冲的咆哮道:“你们这群憨儿,,就不能放于地窖吗!”
众人见她发怒,慌忙把飞尸移去了地窖内。
而玄清子此时正在房中飞快的翻书,力求化解飞尸之法。
袁枚《子不语》:凡僵尸,久则能飞,不复藏棺中。遍身毛皆长尺馀,毵毵披垂,出入有光。又久,则成飞天夜叉,非雷击不死,惟鸟枪可毙之。闽中山民每每遇此,则群呼猎者分踞树杪击之。此物力大如熊,夜出攫人损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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