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太极拳对古壮拳

施文六的功夫其实很高。
但他从来不露。
一个有钱有势的盐商，如果自身武功太高，对当地的官员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平常的火耗、冰敬、碳敬，身手高强的施文六敢送，你敢收吗？就不怕月黑风高的时候，莫名其妙脑袋搬家？
所以，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视财如命的胖盐商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展示另一个身份：古壮拳之昂拳传人！
昂拳，是古壮拳的一种，也称为“军拳“。“昂拳“的“昂“字，在壮话中有“凶狠的““厉害的“及“硬的“的意思。
这种拳术原始，凶狠，强悍，血腥，讲求本能。每招每式完全是战场上格斗厮杀的需要风格，讲究以重创致残对手为原则。不仅有拳打，脚踢，肘击，膝击，肩挑，头撞等等，还有咬，挖眼，锁颈，**，碎骨等等以杀戮灭敌为主的拳技。
三十年多年前，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经过广西某地，遇到一个发高烧，快要病死的壮汉。
他看那壮汉仪表非俗、相貌不凡，便起了结交之心，给他找来当地土郎中，用了几天药，救活了对方。
而对方孤家寡人一个，不通汉语，却是知道救命之恩的，一路跟随他们商队，回了浙江。
施文六的父亲怎么都赶不走他，也只能接受。
到家以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壮汉，竟然武功高强到没边！
原来有一次，年轻和施文六与他人斗殴，结果被人伏击，他跌跌撞撞跑回家，但家里只有那壮汉一人，其余人均出门了。
眼看小命难保，那壮汉却是大发神威，冲入那群街溜子之中，如虎入羊群，打得对方断肢折臂，滚地哀嚎。
施文六父亲回来后，处理好善后事宜，便叫那壮汉当了施文六的拳法教师。
那壮汉教法更是奇特，他竟于每日深夜，抓起熟睡的施文六，就在村子后山的乱坟岗上，教施文六武功。
乱坟岗练武，与悬崖边练武有异曲同工之妙。
甫一站定，便觉浑身汗毛竖起，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精神，环顾四面八方。
倘有轻微风吹草动，施文六整个人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一般，脊柱一条大龙，便活泛起来。
久而久之，过了十多年，那壮汉终于将所有技艺，都教给了施文六。
有一天，他用蹩脚的汉语，告诉施文六家人：他叫韦光伦，是广西昂拳传人；当初因施药救命之恩，跟随施文六父亲回家，除了一身功夫，无以为报；现在施文六拳法大成，他也要回自己的家乡，找到族人，安享晚年。
施文六等人送别韦光伦后，没有将功夫落下，而是利用自家财大气粗的特点，又寻了不少珍贵药物，浸泡膝盖、手肘，将昂拳最凶狠的肘法、膝法，练到了极致。
……
“这是狼兵的拳法！”戚继光还没有在徐子弘的太极拳架中回味过来，便看到了胖子施文六的犀利进攻，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狼兵？他们不是在岭南一带吗？听说，狼兵鸷悍，天下称最，戚将军，你说这传闻可信否？”赵大河听到狼兵二字，也是好奇。
“确实凶狠，不过，也不服管教，若是运用的好，便是一把尖刀，若是……”戚继光皱了一下眉头，后面不再多言。赵大河微微点头，心领神会，也继续观战。
“这是泰拳？”徐子弘看对方的进攻风格，觉得十分眼熟。
思索片刻，他忽然就想起来了：“昂拳！”
“算你小子识货！不过，能死在我拳下，也算你有福气。我这双手，已经十年没打死人了。”
施文六摇摇脖子，两手曲起，护在身前，两肘就像大象的象牙一般，嚣张霸道地顶了过来！
这胖子力量与敏捷兼备！起码暗劲巅峰水准！
徐子弘上身仍是太极揽雀尾的架子，脚下却踩着八卦趟泥步的步法，游走，绕圈。
他想再多观察一会儿，激出自己潜力，也勾引对方用绝招攻击他。
施文六眼神凌厉，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面沉如水，拳法古朴、简拙，双拳、双腿、双肘、双膝频频发力，看起来像一尊八臂凶神。
“糟了！这人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幸好，之前他没有出手。否则，连我也不一定能挡下他三招，”陈大成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狠狠一锤，“四六，要小心啊！”
他的声音传到徐子弘耳边，已经隐隐有些听不清。
山中的雾气变得越发浓重了。单薄的秋衣，与场内的杀气，都枫坑内的众人，感到一股凉意。
“你只会逃吗？怂包！”施文六怪叫一声，身子飞起，双膝并拢，竟然瞄准徐子弘的胸口，要撞过去！
【野马仰身】！就像一头癫狂的野马，上身后仰，人立而起，两足狂踢前方。
好狠的招！
这一下若是撞实，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打坐疗伤的杨松，看到此景，心中有些不忍，不管怎么说，徐子弘也算救过自己。
而毒素渐渐退去的宋廿六，在身边的人搀扶下，也看到了这一记膝撞，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若是自己对上，现在就不是中毒而已了吧……
“将军？”赵大河不由得开口喊道，徐子弘是劝说义乌人参军的关键棋子，若是他死了，这事儿估计要黄。
戚继光早有感应，正准备冲下土坡救援，场上局面陡然一变！
“走你！”【揽雀尾·刁朝兵】技能发动，凭借自身暗劲的力量，一记近乎完美的棚、捋、挤、按便用了出来。
只见徐子弘身子一沉，原本左右分开的两腿，先是左脚脚后跟外旋，接着右脚向斜前方外旋成弓步，左后腿发力接近撑直，重心移于右脚。
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右臂成饱满半弧状，横在胸前，左手竖掌对准右臂手腕处如按球，力从地起，以腰为中枢，顺着背后两条大筋，贯穿了两只臂膀。
【棚字诀】！
“棚劲意何解？如水覆舟行。”徐子弘脑中自动浮现了这句口诀。
大象虽然沉重，但河水依然能撑起它。
“咚”地一声，如同发狂的大象跳入河中，施文六的双膝撞上了徐子弘的右臂。
他也是暗劲！两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硬碰硬，双方都没有捞到好处，只看谁的招式更精妙、劲力运用的更巧妙了。
徐子弘的右臂牢牢撑住，两手之间仿佛确实抱着一个无形大球似的，浑身气血如铅之沉重，如汞之奔流，竟将施文六那双铁膝，生生抵住了。
如果不是看徐子弘双脚踏入泥里，又下沉了大约半尺深，在场之人都怀疑施文六这一招，有没有使出力气！
“给我过去！”棚住之后，徐子弘双手迅速在胸前变换，右手在前、掌心朝左下，紧紧贴在对方左膝外侧，左手掌则掌心朝上，托在其右膝盖下方：
【捋字诀】！
“所谓四两拨千斤者，自身须有千斤之力，再匀出四两，便可将对方之劲力，如水中玩球一般，引导至任意方向。
如果本体脆弱，那么千斤力袭来之时，自身便已散架，又何来四两拨千斤之效？”
徐子弘的身子没有散架，揽雀尾的母架，他站得稳稳的。随着招式的演进，徐子弘脑中再次浮现许多心得体会。
戚继光远远看到，徐子弘两手掌心相对，贴住这对膝盖，就像粘在对方身上一样，以腰为轴，身体往左侧一拧，将对方迅速捋到左侧，再一撒手，就将二百多斤的施文六，像玩皮球一般，带去了左侧的空地之上。
“砰！”
上述进招、接招与化招，解释起来复杂，其实交手不过半秒而已。
外行看热闹——普通人眼中只看到，施文六飞身而起，如同发狂的野马一般，想要撞翻徐子弘，而徐子弘两手一动，像耍杂技一般，施文六的大胖身子，便轻飘飘地被甩出老远，两膝直直地跪进了土坑之中，好不狼狈。
内行看门道——“好！”陈大成与宋廿六忽然一起爆发出高昂的喝彩声！宋廿六说完，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他们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这陈世禄，深藏不露！这局，稳了！
戚继光见状，三两步退后，回到了土坡之上。赵大河焦急地迎上来，戚继光没等他发问，便将大手一挥，说道：“应无大碍。再看看。”
而他心中则是在思索：那是什么拳法？神与意合，气与力合，刚柔并济……倒像是道士的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