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就是你的腿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幸好有小苏的陪伴，刘大水熬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等到专业救援队来临时，俩人终于看见了曙光。小苏兴奋得欢呼：“我们在这里！”空洞的矿井下听到小苏幽远的回声在上空盘旋。
天刚亮，东方露出鱼肚白，救援队将他俩带出了井下。重见天日的大水，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小苏一夜未睡再加上惊吓，眼皮扛不住睡着了。早就原地待命的救护车载着俩人一溜烟地驶离了矿山。
小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抹了碘酒上了药，医生说过两天就没事了。而刘大水却被送进了急救室抢救，矿上的干事赶紧托人通知刘大水的家属，让他们赶到医院。
周凤莲正在灶台上给孩子们做早餐，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差点昏过去。她觉得天塌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大哭。她的哭声惊醒了邱喆和刘淑敏，俩人都惊愕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村民捎来的消息。昨儿还好好的，怎么说出事就出事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周凤莲来不及换下睡衣，一路哭着来到急救室外，急救室门上的指示灯依然亮着，意味着刘大水还在里面抢救，生死未卜。周凤莲抓住其中的一名矿上的干事，情绪激动地拍打着那人的胸脯说：“你们还我男人，他昨儿好好的，怎么现在躺在里面了呢？你还我大水。”
周凤莲抓得紧，不小心将矿上干事衣领上的扣子抓掉。
“我们正在调查，请你冷静点，我们也不想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相信我们会处理好的。”干事躲开她的捶打，闪到一边，皱着眉头。
周凤莲无助地蹲下去，捂住脸，不停地哭泣。走廊上的每个人都焦灼不安，有的紧贴着墙壁；有的双手交叉胸口，望着那扇神秘的门；有的神情凝重，窃窃私语。
医用酒精的味道充斥着每个角落，刺鼻的气味让人联想到死亡。多少生离死别在这里上演，多少人在这里体悟到了人生的真谛！
刘淑敏到底是一个理智的人，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会妄加判断。她劝说周凤莲，让她先到一旁坐着，耐心等待，等医生出来后，看他们怎么说。刘淑敏频繁看向急救室的门，她多么希望门一打开，医生告诉他们没事，只是点小毛病。
门缓缓被打开了，出来了一名穿着绿色罩衣的医生，手上拿着X片。大家一下子围了上去，焦灼的目光全部集聚在医生脸上。手术医生大声问：“谁是刘大水的家属？谁是刘大水的家属？”
周凤莲和刘淑敏都走向前，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
“刘大水的腿骨组织已经坏死，你们看这里！”医生指着拍摄的X光片，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不及时抢救，可能细菌会蔓延到全身。”
“你的意思我爸需要截肢！”刘淑敏着急地问。
医生言简意赅地说：“是的。家属需要签字，我们才能进行手术。”
刘淑敏的脑袋“嗡”地一声，像被雷劈了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敢想象一个截肢的人往后余生该怎么办，父亲六十都还未到，年轻着呢。
周凤莲很激动，眼睛红肿，头发散落了下来：“医生，我没听错吧？他怎么会需要截肢呢？我不相信。”周凤莲拉扯着医生的衣服：“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截肢！”
急救室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病人家属，他们同情地注视着这一家子，脸上满是哀叹的神情。邱喆将情绪过于激动的周凤莲扶到边上，让刘淑敏来签字。
刘淑敏颤颤惊惊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瘫软在椅子上。手术室的门缓缓又关上了，她望着门发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到底是割不断的亲情，她一方面为父亲遭受的劫难悲痛，一方面庆幸父亲还活着。
对于刘大水来说，这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刘大水醒来以后，躺在病房里，发现自己的腿没了。那一刻，他恐惧万分，捶打着空荡荡的被子，不停地嚎叫着：“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他不断地掐自己，红着眼睛望向刘淑敏说：“我一定是在做梦，淑敏，你掐我试试！”周围人的眼泪无声息地从眼角流出来，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让他接受这一个残酷的事实。
“爸，你还有我们！我们会永远陪着你。”刘淑敏坐在床沿边，拉住他的手小声说。这还是刘淑敏长这么大第一次握住父亲的手，厚实温暖，她感觉到父亲的手心不停冒汗。
苍白的话语并不能让刘大水安静下来，他一直在嚎叫，似乎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他一直喊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刘淑敏背过脸去，眼泪又流了下来。
“大水，你别这样！”周凤莲擤了一把鼻涕，又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泪水。
那几日，刘大水拒绝进食，他想用这种方式早日结束自己的生命。病床上的他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颧骨凹陷了下去，眼皮耷拉着，空洞无光。跟往日相比，他就像换了一个人，瘦得干瘪如柴。
直到有一天，病房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一位头部包扎着绷带的小伙子，他就是小苏。小苏一瘸一拐地走到病床跟前，“扑”地一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不迭念着：“都怪我！都怪我！你要不是救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刘大水的脸部神经轻微动了动，眼神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侧边，泪水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小苏抓住他的手，打在自己的脸上：“师傅，你打我，如果能换回你的腿，你就把我打死吧！”
刘大水终于抑制不住地哭起来，他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呜咽着。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病房里只听到两个男人的哭咽。在场的亲属家眷们无不为之动容，偷偷扭过背抹掉眼泪。
刘大水的指尖触碰到一直跪在地上不起的小苏，小苏抬起头，继续说：“师傅，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到哪里，我跟你上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