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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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无法控制地喜欢一个人, 那么你一定会无法控制地在意他。
1
第二天,李卫国告诉陆笙,南歌在医院的伤情鉴定出来了,除了脸被打肿了,还有点儿轻微脑震荡,其他无甚大碍。连少清这个人还是很可靠的,公事公办,该怎样怎样,不会让自己队员受委屈,也不会放任他们欺负别人。
队里的处理结果也下来了,南歌和陆笙打架,影响恶劣,分别记过一次,以示儆戒。
南歌脑震荡之后不敢训练,就先回家了,结果回家之后爸妈自然发现她受了伤,这个可不得了,打架的事就被牵出来了。
南歌一口咬定是陆笙跟她作对,自尊心作祟的她还声称把陆笙打了个半死,这话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事态恶化。得知女儿把陆笙“打了个半死”,南争鸣也不打算追究陆笙了,但是他又不傻,陆笙之所以敢对南歌动手,还不是因为她背后有南风那个孽子撑腰!
所以,南争鸣就打了南风的电话,要敲打敲打他。
他们父子决裂这么多年,南争鸣这是第一次打电话给南风,目的还是为了教训他。
在电话里,南争鸣说的最经典的一句话是:“南歌她是你的亲妹妹!”
南风说:“我也是你亲儿子。”
“你什么意思?”
南风也不想跟他掰扯什么,总感觉三观不合不适合沟通。他只是说:“没什么意思。看在我们是亲人的分上,我提醒您一句,南歌她……”
他欲言又止,让南争鸣也觉得不对劲,问道:“她怎么了?”
南风:“你以为你的宝贝女儿为什么越长越像个爷们儿?不是因为她爸的基因太强大,我看多半是激素失衡导致。”
“什么意思?”
“长期使用兴奋剂,导致身体调节失代偿,她在发育的时候就吃,危害只可能更大。你再不管她,明天她就该刮胡子了。”
“你说南歌吃兴奋剂?怎么可能?”
“信不信由你,我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没准儿她真的只是投错胎呢。”
南争鸣情感上自然不愿相信南风的鬼话,但对南风的怀疑,他还是留了个心,毕竟南风当过运动员,肯定知道兴奋剂之类的表现。再想想女儿这几年的长势……南争鸣就信了几分。
他把南歌叫到身边,说:“小歌,爸爸问你,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打网球呢?”
南歌眯了眯眼睛:“爸,我就是喜欢赢球的快感。”
“嗯,那你为了赢球,有没有用过一些辅助的手段呢?”
爸爸看起来很慈爱,可他的话让南歌有点儿警觉,反问:“什么手段?”
“比如吃点儿药、打个针,类似这些。”
“你说兴奋剂吗?没有!怎么可能!”
她一瞬间很激动,南争鸣连忙摆手:“不要着急,爸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就没有。我是担心你,怕你因为急功近利,误入歧途。”
南歌还有些不高兴:“比赛查得那么严,我要是用,早就查出来了!”
“嗯,没用,没用。”
这个时候,南歌她妈妈也坐过来,她轻轻捏着南争鸣的肩膀,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事呢?”
南争鸣没好气:“还不是南风那个逆子,说怀疑小歌吃兴奋剂,让我管管她。”
南歌妈妈听到这里笑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虽没说什么,她的意思全在那一哂之中。
南歌就比较直接了:“哥哥不喜欢我,只喜欢那个陆笙!他根本就是为了维护陆笙,编造这些,转移爸爸的注意力,好让爸爸不要骂他!”
南争鸣没有像身旁女人以为的那样跟着骂南风。他只是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沧桑无力,听在她耳中,怪不舒服的。
2
南歌再回到省队,突然向陆笙发起挑战。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陆笙在小雨点中奔跑着打球。雨点打在身上,又轻又凉,很舒服,落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的斑点,几秒钟又消失。衣服湿漉漉的,紧贴肌肤,陆笙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她往常每一个普通的训练日,全身衣服总是被汗水湿透。
李卫国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所以在平时训练中有意识地让陆笙和南歌分开,避免摩擦。但今天,南歌跨越两个片区跑过来,用球拍指着陆笙,那姿势,有点儿跋扈,也有点儿中二。
陆笙停下来,冷冷地看她:“要怎样?”
南歌:“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场?”
“嗯,怎么比?”
“正式打一场比赛,输的跪下认错。”
李卫国发现南歌过来之后,抻着脖子看连少清。过了一会儿,连少清发现了,跑过来说:“南歌,给我回去训练。”
“等一下。”陆笙说着,还扬了一下手,挑着眉看向南歌。她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南风,李卫国在一旁看着,心想,学谁不好啊学他……
陆笙说:“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不过,跪下认错多没意思,要赌,就赌大的。”
“呵,那你说要怎么赌?”
“输的,离开省队。”
李卫国听到这里,皱了一下眉,打住她:“陆笙,别胡闹。”
南歌冷笑:“你可别后悔!”
陆笙把球拍搭在掌心,轻轻转悠,也冷笑:“看来你很自信。”
连少清拉下脸说:“你们当教练是死的吗?”
李卫国连忙深以为然地点头。
陆笙说:“怎么会呢,李教练、连教练,这是我和南歌之间的个人约定,我们还需要你们做个见证呢。”
李卫国叹气,两个队员是省队年轻一代里最难控制的两个,偏偏也是最好的两个。他知道,今天他和连少清就算不答应,这俩人私底下多半也会继续无法无天。他看一眼连少清,发现连少清也是这个意思。
连少清其实有点儿不耐烦,早在陆笙和南歌打架时,他就建议队里把俩人都开除,当然结果没人听他的。
陆笙的话好歹给教练们留了面子,南歌就直接无视他们了,对陆笙说:“时间、地点你定。”
陆笙想了想,俩人自己搞一场竞赛也没意思,不如在大赛上定输赢。未来一段时间内距离他们最近的正式比赛是奥运会,当然这个比赛跟她们俩没有半毛钱关系,全国只有乔晚晚一个人入围奥运会女单比赛。再往后,就是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了。于是陆笙问南歌:“今年9月份的大运会你参加吗?”
南歌今年也上大学,上的是N大,和南风一个学校。大运会也是全国性的重要比赛,南歌肯定是要参加的。她傲慢地点了一下头:“那就决赛见。”
决赛见,口气好大啊!李卫国都快听不下去了,这孩子太目中无人了。
陆笙点了点头:“我们不一定真的会遭遇,反正最终成绩好的就算赢吧。”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南风来找陆笙。她训练太忙,他只能找机会和她一起吃个饭,这就算约会了。别人家谈恋爱,小情侣们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只有他们俩,天天分开,度日如年。
所以在一起时就格外珍惜,眼神几乎黏到一处去,无差别秀恩爱,闪瞎围观群众的眼睛。
吃饭时说起正事,陆笙就把今天和南歌的约定说了。
南风沉默着,专注地把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陆笙见他垂着眼睛不说话,她有些不放心,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不是。”南风把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陆笙,你已经成年了,做事情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问我是对是错。”
“哦。”
看到陆笙举着餐叉吃牛排,南风拿过第二盘,继续切。嗯,他的小女朋友胃口大,一盘肯定是不够的……
南风一边看着她吃得像只幸福的小松鼠,一边问道:“不过,我倒真的有件事想问你。”
“嗯?你说。”
“我重新看了一遍你过往的比赛视频,然后,我发现一个规律。”
陆笙心头一紧,默默地放下餐叉。
南风:“我一直以为你打球容易走神,但结果表明,你似乎,只有当我在现场观看你比赛时,才会分心。陆笙,为什么?”
陆笙抿了抿嘴,紧张得又开始吃牛排。
南风:“是因为我吗?”
她埋着头,没有回答。
然而就算她不回答,南风也早已经猜出来。
陆笙在赛场上有一种超越她年龄的冷静,所以她的走神才一直让他困惑不解。当所有的迹象都指向那一个答案时,他才发觉自己有多傻。
傻到竟然猜不出,他自己才是她分心的原因。
他抓着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轻轻地喟叹:“你啊,怎么这么傻?”
陆笙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我怕你失望。”
“你记住,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那之后陆笙陆续参加了几次比赛,状态起伏不定,南风坚持她的比赛每场必看。不奢求她突然完全突破自我,只希望她能慢慢地适应他的存在。
3
7月13日,陆笙收到了北京体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7月22日,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落下帷幕,因为今年试题难度太大,全球只有两名选手获得满分,一名来自俄罗斯,另一名来自中国,他叫徐知遥。后者带领他的五名队员,为中国拿下总分世界第一的好成绩,捍卫了中国在国际数奥中的王者地位。
8月15日,奥运会网球竞赛顺利进行。中国金花乔晚晚力克世界排名第二的选手,获得一枚珍贵的铜牌。这也是中国在本届奥运会网球比赛中获得的唯一一枚奖牌,考虑到上届奥运会的零奖牌入账,这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乔晚晚一时声名显赫,荣耀归国。
9月1日,陆笙办理了大学入学手续。
9月12日,全国大学生运动会盛大开幕。
全国大学生运动会每四年举办一次,参赛者都是在校大学生或者毕业不超过两年的学生,代表团以地域(省、自治区、直辖市)为单位,而非按学校划分。因此,虽然陆笙和南歌是仇人,这次依旧同属于T市代表队。
虽说T市网球队是老牌强队,不过网球队里的大学生并不多,除了南歌和陆笙,还有一个女队员两个男队员。那个女队员想和陆笙组女双,另外两个男队员都想和陆笙组混双。
其实不止队内有人想和陆笙组双打,队外也有别的在校生联系陆笙,希望强强联手。毕竟陆笙是拿过城运会混双冠军的人,在球员里有那么点儿名气,尤其双打这方面。
对于以上邀请,陆笙统统拒绝了。
她不太想和徐知遥之外的其他人双打,主要原因是不适应。之前和许萌萌的那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她还想过是不是因为她和许萌萌风格部分重合,不容易互补,后来又试着和宁夏等几人组过,效果都不太好。
她没办法配合别人,别人也没办法配合她。
每到这个时候,陆笙就分外地怀念徐知遥。
只有徐知遥。
本届大运会的举办地点是T市,因此陆笙她们不需要集合,训练什么的一如既往,只需在有比赛时去相应的地点,这就是主场优势,非常方便。
陆笙也没想到会在赛场上见到徐知遥。
比赛第一天艳阳高照,天空澄净如水洗过的蓝宝石。陆笙背着球拍,昂首阔步地走在大太阳下,空顶帽的帽檐压得有点儿低,留给路人一个略带婴儿肥的尖下巴。运动员都不怎么怕冷,已经是秋天了,她还穿着短袖短裤,甩着两条修长笔直又结实匀称的美腿招摇过市,引得路人口哨乱飞。
陆笙根本没意识到别人吹口哨是对着她吹的。
她边走边找球场,突然直觉身后有人欺近,她还未来得及回头,眼睛已经被一双手蒙住了。
突然而至的黑暗让陆笙小小地慌了一下,她第一反应那是南风,但南风从来不跟她开这种幼稚的玩笑,虽然她觉得这种玩笑还不错。
而且,南风的手上是没有茧子的。好多年不打球,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他已经“退化”了。
那么会是谁呢?小小姐姐吗?不,那人身材比陆笙高,绝不是丁小小。
正当她疑惑时,他终于开口了:“美女……”
这个声音,嘚瑟中透着亲切,陆笙简直太熟悉了,立刻脱口而出:“徐知遥!”
徐知遥便松开手,陆笙扭头看他,见他还是笑嘻嘻的,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儿没变。她有些高兴,简直以为自己这些天的思念产生了召唤效果。徐知遥怎么就来了呢!
她还当他是来给她加油的,但是再一看,她发现了他身后背着的黑色球拍袋。她有些不确定,指了指他的身后:“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徐知遥有点儿囧:“这个除了球拍还能装什么?炒勺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是来打比赛的吧?”
她一脸见鬼的表情,也让徐知遥感觉莫名其妙:“怎么我不能打比赛吗?我也是大学生好不好!”
知道你是大学生,而且还是牛到没边的大学生,但问题是……陆笙挠了挠头,说道:“可是我在签表上没有看到你的名字。”
拿到签表时她不仅看了女单的,还顺便也看了男单的,以前她看签表总是把徐知遥的也看了,现在这个习惯还没改掉。
徐知遥说:“你看的是乙组,我在甲组。”
他说到这里,表情有点儿郁闷。
大学生里有普通大学生,也有体育特长生,如果让体育特长生和普通学生一起比赛,那显然是欺负人,所以大运会的比赛都是分两类的。甲组是一般学生,对各个体育项目是业余爱好;乙组是专业组,参赛的都是特长生。
陆笙理所当然在乙组。不过,徐知遥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他有着体育特长生的实力,但入学时走的是数学特招生的流程,大运会报名时他还没到学校报到呢,只是联系学校给报了个名。徐知遥自己低调,没把光辉历史讲清楚,学校负责这方面工作的老师也没有了解清楚,直接按照普通学生处理了。
不怪老师,谁能想到一个数学天才也能把网球玩得那么溜呢……
于是有了眼前,健将级运动员跑到业余组兴风作浪的囧况。
这事,陆笙也觉得挺搞笑。她已经可以预见到甲组其他男选手的悲惨命运了。
不过嘛,陆笙还觉得不对,问:“那你怎么没找我呢?我们可以打混双呀。”
徐知遥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啊?”
她瞪着眼睛的样子很可爱,眸子清澈水润,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白牙的边缘。徐知遥不敢多看,轻轻推她的肩膀:“走了走了,比赛不能迟到,这是礼仪。”
陆笙还想追问,被他三言两语岔过去了。
4
陆笙的第一天比赛,南风没有过来。他倒是特别想过来,但当天有个重要会议,他的员工已经很隐晦地向他暗示,希望他恋爱之余顺便关心一下他们,公司还是很需要大Boss坐镇的。
至于为什么员工们能发现老板谈恋爱,嗬,你可能不太了解,单身狗们的眼睛啊,那都是雷达,军工级别的。
第一天比赛,陆笙和徐知遥都是两盘顺利淘汰对手,陆笙给南风发了张照片求关注,考虑到她的诺基亚小蓝没有拍照这么高端的功能,她就用徐知遥的手机拍照发给南风。
这边南风接到一张来自徐知遥的照片。照片内容是陆笙和徐知遥,俩人并肩挨在一起自拍。陆笙笑得一脸阳光,徐知遥吊着嘴角,笑得有点儿欠揍。
南风觉得这可能是徐知遥的挑衅。
挑衅又能怎样的?人已经是他的了。南风于是淡定回复:“拍得不错,照顾好你的小师娘。”
“小师娘”三个字刺得徐知遥眼睛疼,不等陆笙看到,果断删掉。反正这信息也是发给他的对吧?他有权偷偷删掉。
陆笙后面的比赛打得可以说顺利,也可以说不顺利。顺利的是,都把对手淘汰了;不顺的是,南风每场必看,于是她每场比赛的状态都有起伏,时好时坏的,简直像个精分。
南风既然知道她的症结,就致力于帮她解决。他坚持在现场看她比赛,他会在赛前鼓励她,赛后给出积极评价。他知道,她真正要解决的并非这一个问题,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塑造更强悍的心脏、更坚韧的性格。
虽然效果似乎不那么理想。不过,人要改变自己,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就这么打到决赛。陆笙和南歌之前一直没有遭遇,各忙各的,南歌的状态显然比陆笙还要好,又因为南歌是攻击型选手,球风泼辣有力,观赏性强,因此一路打下来,很是吸引眼球,就连报纸,对她的关注也多过对陆笙。
陆笙倒不争这点儿关注,她只是想战胜南歌。
决赛那天是南风把陆笙送过来的。更衣室挨着洗手间,他在更衣室外等她,她换好衣服出来时,他一把将她拉进洗手间,锁好门。
陆笙吓了一跳:“干吗?”
没有回答,他铺天盖地的吻压了下来。不满足于轻描淡写的亲昵,他吻得有些疯狂,力道很大,挤压着她的嘴唇用力厮磨,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陆笙被他吻得心尖儿发颤,血液疯狂地咆哮,手不自觉地揽着他的腰,仰着头回应他。
南风放开她时,手还捧着她的脸蛋。她的脸热热的,肌理细腻,又软又弹,满满的全是胶原蛋白。他用拇指肚轻轻摩擦她的脸蛋,那触感很美好。
两个人的气息都还凌乱着,陆笙的眼睛蒙着一层水光,晶亮莹润,眨眨眼睛,看着他。
“陆笙,”南风捧着她的脸,压低声音说,“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你自己。”
“嗯。”陆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她还有点儿意乱情迷呢。
南风的手向下滑,左手扶着她的肩膀,右手扣在她心口处。
他说:“你要记住,一个伟大的球员,最强大的地方不在手上,而在心上。”
他说的不是大运会,也不是大满贯。他说的是一个伟大的球员。
伟大的,球员。
这几个字让陆笙的心房隐隐发烫,仿佛虔诚的信徒在仰望圣光,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她点了点头,将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间。
5
T市体育频道选择为陆笙和南歌的决赛进行现场直播。
大运会比赛项目繁多,每一场都进行直播当然不可能。在选择直播项目时,本地的媒体会对本市的运动员给予更多关注。网球女单决赛里两个球员都是T市人,这块金牌已经是T市代表队的囊中之物,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自然更容易被关注和讨论。
决赛前,赛会官网上做了个简单调查,调查显示,认为南歌会在决赛中胜出的网友占了53%,而支持陆笙的则占了47%。虽然南歌稍有优势,不过两人支持率差距不算太大,这倒是出乎一些专业人士的意料。
直播开始前,主持人问解说员的看法。解说员谨慎地只是对调查结果给出了一个解释:“南歌是典型的底线进攻型选手,正反手都不错,一发球速已经接近几年前的乔晚晚了。最关键的是,她在这次比赛中表现得势如破竹,可以说状态绝佳,手很热。所以支持她的人相对多一些。”
主持人心想,这不是废话嘛……然后主持人微笑着问:“那么,陆笙呢?”
“陆笙的状态就有点儿飘忽不定了,如果发挥好了的话,比赛也会比较有看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主持人不想听废话,不依不饶地问:“单纯地分析两个人的技术呢?孰优孰劣?”
解说员心想,这人真不会聊天啊……然后,解说员微笑着说:“她们俩的技术是没有可比性的,因为是不同的风格。南歌是进攻型,杀伤力比陆笙大;陆笙是防守反击型选手,稳定性比南歌强。她们各有优长,关键还是看谁能更好地扬长避短吧。”
主持人点了点头:“好。本场比赛呢也有许多网友在我们体育频道的官方微博上进行热烈讨论,现在让我们看一下。”
官方微博的留言数量其实有点儿凄凉,前线小编好不容易截够两个屏幕的图,主持人看到屏幕上除了正儿八经的分析,还有一些这样的:
——我来看妹子的,陆笙好漂亮【心】【心】【心】。
——这腿够我玩一年。
——小编你能帮我问一下陆笙身材是怎么练的吗?腿长就算了,为什么她的腰可以那么细?
——陆笙有男朋友吗?请如实回答。
——回楼上,有,是我。
——楼上死开,陆笙是我媳妇儿。
……
这些伪球迷真颜狗的言论让主持人有一点儿小尴尬,幸好画面很快切掉了。
不过,现在他终于明白陆笙那47%的支持率是怎么来的了。
说话间,运动员进场了。
现场进行一番运动员介绍之后,电视台的摄像镜头在全场观众里扫了一下,许多观众的面孔飞快掠过,解说员突然对导播说:“等一下。倒回去,倒回去看看。距离陆笙比较近的观众席,前排,穿黑T恤那个,看一下。”
摄像师照做,把镜头定格在穿黑T恤的人身上。精致俊朗的脸庞、细长漂亮的眉眼、颧骨下一道细细的浅色疤痕。那人似乎察觉到摄像机的偷窥,朝这边望了一眼。
解说员失声道:“这是南风啊!”
南风。
这个名字,在一切与网球行业相关的从业者心中,是有着绝对分量的。哪怕当年他空难之后销声匿迹,一去经年,杳无音讯,哪怕花团锦簇的体育新闻与层出不穷的体坛巨星如车轮般滚过,在人们心中覆盖了一条又一条车辙,仿佛他早已被这个世界淡忘。可是从那几年走过来的学网球的人、痴迷网球的人,他们心中都曾有过一个南风梦。
梦境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解说员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
主持人借着这个机会给观众科普了一下南风,并且说了一个小八卦:现在风闻南风和省队还有一些联系,他这次来,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主持人没说是什么八卦,主要是这个八卦他自己也不是很信。南风消失这么多年,圈子里还是很认他这个牌子,所以总是会发生拉着南风炒作、踩着南风上位之类的新闻,大家已经形成免疫力了。而且南风就是T市人,因此这种情况在T市尤其常见。但凡和南风有关的八卦,T市本地的媒体通常都没什么反应。
谁能想到这次是真的呢……
现场镜头也不好意思老停在南风身上,往左右挪了挪,给了徐知遥一个镜头,还有李卫国。丁小小也来了,姑娘长得漂亮,于是也得到了一个镜头。
李卫国坐在南风身边,徐知遥和南风之间隔着一个丁小小。丁小小捏着拳头说:“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南风:“闭嘴。”
丁小小:“嘻嘻嘻嘻嘻,我就是不闭嘴!”
南风扭脸不搭理她了。
徐知遥不好意思说。他自己打比赛从来不紧张,这会儿看陆笙比赛,竟然有点儿紧张了。
这边陆笙和南歌练了几拍子,正式开打。练球的时候陆笙就感觉南歌的状态很热了,这大概是专业球员的直觉。她抿了抿嘴,告诉自己,勇者不惧!
许多道理我们其实都懂,可是真正应用在自己身上时,往往不那么灵。
第一个发球局是南歌的,南歌的发球又重又狠,陆笙站位靠近中线,看到一点黄绿色飞速袭来,越来越大,那一瞬间她晃了一下神,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她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网球飞向外角,那个距离,她跑也来不及了,于是干脆只挪动了一下脚步,便收起姿势。
发球有效,得分。
第一局,第一球就被人打了一个漂亮的ACE,实在太打击人的气势了。
陆笙有点儿沮丧,她知道自己不该沮丧。在这样的场合,面对这样的对手,这个她最希望战胜的对手。
她收拾一下心情,重整旗鼓再战。虽然一再做心理建设,但刚才那个ACE球确实对她造成了一点儿影响。赛场上高度紧张,压力巨大,往往一点儿细微的影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这一局陆笙打得有些掣肘,南歌干净利落地保发了。
休息时陆笙看了一眼南风。两人离得不算远,她视力好,甚至能看清他的目光。那目光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和,带着点儿淡淡的纵容。她想到他刚才对她说的话,便暗暗告诉自己:我要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
她带着这样的想法再次走上球场。
这一局打得有些艰难,但陆笙终究是把发球局保住了。
第三局,南歌保发,把局势打成2∶1。
李卫国问身旁的南风:“你怎么看?”
南风看着陆笙的身影,淡淡答道:“她没打出士气来。”
李卫国摇了摇头:“我看就是因为你坐在这儿,要不你还是走吧。”
南风也有点儿无奈:“再看看。”
徐知遥说:“其实不能全赖师妹,我感觉南歌手太热了,打到现在没有主动失误,要不要这么犀利……她是不是嗑药了?”
李卫国脸一板:“不要乱说!”
嗑药这种问题事关一个运动员的尊严,李卫国不能允许徐知遥乱讲话。徐知遥虽然已经离开省队,到底和李卫国有着师徒情分,所以李卫国可以放心大胆地教训他,他也不回嘴。
6
此刻又到了陆笙的发球局。陆笙表情平静,内心却经受着无比煎熬。她不是没尝试过,每次南风来时,她都试过把注意力从他那里拉过来。可是她似乎管不住自己的潜意识。如果你无法控制地喜欢一个人,那么你一定会无法控制地在意他。他出现在哪里,你的注意力就在哪里,不管你怎样集中精神,总是会留一丝意识在他身上。
那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而这一丝遗留的意识,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缺失了它,就不是百分之百的专注。
赛场上不能百分之百地专注,意味着败局已定。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做不到!
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陆笙一边无力,一边自责,一边告诉自己要专注,一边又无法摆脱潜意识里的枷锁。她很煎熬、很痛苦,那感觉,像是自己在撕扯自己的灵魂。
在这样糟糕的情绪下,她几乎毫无意外地丢掉了这个发球局。
观众席上,李卫国又劝南风:“你走不走?”
虽然李卫国觉得陆笙和南歌的赌局很任性,但他是陆笙的教练,当然要向着自家徒弟,这会儿还是很希望陆笙赢球的。
南风叹了口气:“人想要蜕变,必定要经历巨大的痛苦。”同样身为球员,他知道她此刻有多痛苦。
李卫国:“你走不走?”
“我今天可以走,明天呢?后天呢?她总要改变的,不能一直这样。”
“要不你这次先走?下次我们再考虑让她改变?”
南风想了一下,摇头:“这次机会不容易。巨大的比赛压力,是难得的挑战,也是难得的成长机遇。”他说着,低头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小朱怎么还不来。”
“那是谁?”
“我的助理。”南风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简单粗暴地说,“二十分钟内不到,你就永远不用来了。”
“喂喂喂,老板我真的堵车了,您先不要挂……”
“嘟……”已经挂了。
李卫国觉得,电话那头的小朱大概也经历着巨大的压力……
小朱果然在第二十分钟的时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这个时候陆笙已经输掉了第一盘比赛,正坐在休息区垂头丧气的。小朱跑得好快,狗撵兔子一般,灵敏地在观众席间的过道上穿梭,终于跑到南风身后的座位上坐下,喘着粗气说道:“老……老板,我……我来了。请……请不要……开掉我……”
丁小小觉得很神奇,看一眼满头大汗的小朱,再看看南风,奇怪道:“你这老板真奇怪,自己看比赛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逼着员工看呢?”
“闭嘴。”
“你就不能换个词吗?”
小朱摆摆手:“美女你误会了,我是来送东西的。”
“送什么?”
小朱拍了拍怀里一个鼓囊囊的藏蓝色大背包:“爱心公告牌。”
“什么?”
小朱一边把背包拉链拉开,一边讨好地对南风说:“老板,全是按照您的吩咐,这都是我女朋友和她闺蜜帮忙搞的,女孩子最懂女孩子了。”
南风看到陆笙要抬头朝他看,立刻向后伸手:“拿来,快。”
这边陆笙低头喝了点儿果汁和饮料,她思考了一下,决定让南风先离场一下。其实对于怎样应对南歌这样的对手,她的思路很清晰,只可惜状态不如对手好,才被压制住,没机会施展。陆笙觉得,如果南风不在,她至少还有胜机的。
她抬头,要对南风说话,却看到南风把一个白底黑字的方形手牌举在面前,手牌挡着他的脸,只露出带笑的眼睛。
手牌上写着几个大字:女神你是在看我吗?
陆笙:“……”
南风看到她像是被噎到一样瞪大眼睛,惊得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他有些好奇手牌上写了什么,低头看一眼,顿时黑线,扭头威严地扫了一眼小朱。
小朱吓得缩脖子:“老板,对不起!这个在最上面,您着急要,我就给您了……再说了这些都是我女朋友拍板决定的,没准儿老板娘喜欢呢……”
老板娘都叫出来了,可见这货谄媚的本事。南风不予追究,小朱庆幸地摸了摸脖子,一扭头,发现美女身边坐着的一个眼熟的娃娃脸帅哥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有点儿莫名其妙。
这边陆笙像是被镇住了,一时连自责与忧伤的时间都没有了,脚步轻飘飘地走上赛场。
这盘开局是她发球。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个心态,精神不算专注,但也不算涣散,大概是震惊的后遗症,脑袋还有点儿放空。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反正没有主动失误,拿到局点时,和南歌打了个十二拍的长拍,最后南歌出现了主动失误,这一局算是保发成功。
然后,陆笙又不自觉地看向南风,发现他还举着手牌,不过手牌的内容已经改变了。
这次写的是:哇,赢啦!好棒好厉害!
真的,陆笙不太适应南风用这样的语气传达信息。不过,不管怎样他这是在夸她啊,虽然连标点符号都透着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莫名地,陆笙有点儿想笑。
再次走上赛场,换南歌发球。这次陆笙接发球的质量提高了一些,不过南歌也不是盖的,虽然两次长拍都出现了主动失误,但最后还是堪堪保住发球局。
陆笙有点儿遗憾,再次看向南风。
他手牌的内容又变了:么么哒!(*^3^)
虽然还是囧到不行的画风,但陆笙不知怎的就有点儿感动,眼眶发着热。
这会儿,坐在南风身旁的丁小小看到手牌之后直接疯了:“南风你大爷,你竟然还用颜文字,太犯规了啊!”
南风恬不知耻地扶着手牌,笑眯眯地看着陆笙。
7
接下来几局,陆笙的状态就有点儿……怎么说呢,神奇。明明该高度紧张的,可是她紧张不起来,可能是被南风刺激了,反正精神挺放松。明明总是看南风,尤其喜欢看他变化多端的魔性手牌,可是呢,她在比赛过程中反而更专注了。她和南歌你来我往的,俩人都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也都没能破掉对方的发球局,一转眼局势进行到了5∶4。
因为这一盘陆笙一开始是发球方,所以她占了一个小先机,各自保发的前提下,她领先了一局。
下一局是南歌发球,如果陆笙能破掉南歌这个发球局,那么这一盘她就赢了。
此前几局的交锋,看起来像是拉锯战,实际上,陆笙是一种追赶的姿态。毕竟,她第一盘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一盘一直能够紧咬比分,不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掉队,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尤其是,当经历了第一盘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状态稳定回升,才更显弥足珍贵。
此刻,观众席上,李卫国有点儿感慨地对南风说:“陆笙知道怎么打南歌啊。”他和连少清有约定,由于这场比赛事关两个队员的去留,所以俩教练都不会指导这俩队员,该怎么打,让她们自己琢磨去。
南风听到李卫国这么说,轻轻一笑。那笑容是自信的、轻快的、欠打的。
他答道:“她一直知道。”
南风说着,又换了一个手牌,上书:接下来,请放肆地凌虐对手吧,臣妾先隐身了。
臣妾……隐身……
陆笙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倒地不起,躺在地上还打了个滚,狠狠地拍着地面,那德性,像是精神病院资深会员。裁判有点儿看不下去,警告她再不起来就罚款。
陆笙于是爬起来了,握着球拍,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南歌,神色有点儿冷峻。
好吧,那么本王就要放肆地凌虐对手了!
怎么打南歌,陆笙心里很清楚。
南风曾经说过,“全面意味着平庸”,所以没有人是全面的、无懈可击的,每个人都有优势和不足。正如她陆笙,防守出色,连续攻击能力稍差,所以她最擅长的是在防守的过程中寻找恰当的时机来进攻。而南歌,擅长强打快攻,但她的缺点是稳定性差,只要一个球连续打到十拍以上,她失误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回合数越多,这个特点越是显著。
所以陆笙和南歌拼攻击是不可能拼赢的,她要做的首先是稳定好自己,严防死守,只要防住南歌,接好南歌的球,把这个球延续下来,那么节奏就回到她的手上了。多打几个回合,不仅能增加陆笙寻求反击的机会,而且会增大南歌的负担,造成主动失误。在这个过程中,南歌的主动失误虽然名为“主动”,实际也是被她的节奏逼出来的。
陆笙从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这个策略,只不过第一盘她状态太烂,担不起“严防死守”这几个字,因此才一直没发挥出来。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精神病院资深会员了,这会儿已经抛开了一切,嗨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凌虐南歌。尤其是,通过此前几局证明,她完全有能力这样做。
这一局第一个球俩人就刀光剑影地战了好几个回合,最后陆笙瞅准机会冲到网前放了一个小球,打出一个非常高质量的攻击。
这个小球为陆笙的反击拉开序幕,这一局南歌虽攻势不减,陆笙却打出了水准之上的回球,强势保发。
第二盘,陆笙赢。
李卫国推了南风一下,说道:“你这算以毒攻毒了吧?还挺管用。”
南风还扶着那个隐身牌呢,对李卫国的话不置可否。想了一下,他说:“关键还是建立自信心。”
嗯,为了帮她建立自信心,他的一世英名已经随风飘走了……
就这样进行到第三盘。陆笙的状态完全上来了,她强大的防守令南歌完全束手束脚,想要增强进攻,但她的进攻能力已经是自身的极限,再继续强攻,反而送了失误给陆笙……
陆笙一口气赢了南歌四局,算上上一盘最后赢的那两局,她这是连赢六局,送了个隐形鸭蛋给南歌。
大局已定,南歌无力回天。
南风对李卫国说:“攻守之间的胜负没有永恒,关键还是看哪一方技高一筹。从这个角度看,还是我家陆笙更出色一些。”
李卫国说:“唉,南歌要离开省队了,你说我要不要安慰一下连少清?”
“我从你幸灾乐祸的语气里感受不到一丝安慰的倾向。”
“哪能啊,你净把人想那么坏。”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南歌后来抢回来两局,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陆笙6∶2拿下这一盘,最终赢得比赛,加冕大运会专业组女单决赛的冠军。
裁判宣布完比赛结果,陆笙去场下休息时,记者们蜂拥而至。
一个女记者问陆笙:“恭喜你。战胜对手的感觉是怎样的?”
陆笙微微一笑:“我战胜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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