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物

站在宋北明身前的这个老人看起来非常普通。 普通到除了用“老人”这个词来形容之外，完全找不到多余的特征。
和其他老人一样，他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还有几点暗沉的老年斑，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棉衣，完全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老大爷。
如果一定要说老人有哪里稍微有些与众不同的话，那就是，唔……他没打伞。
听到宋北明那不假思索的否认，老人并不显得错愕，只是微笑着道：“照逻辑来讲，如果我真的认错了，你应该问我宋谦是谁，或者宋北明是谁，当然，也有可能你根本不会搭理我，甚至会骂一声神经病……总之，你不应该这么直接地说自己不是。”
闻言，宋北明立刻明白。
自己这是遇到高手了。
但他并没有接老人的话茬儿，而是反问道：“请问大爷您是……？”
老人扬了扬手上的白菊花，笑道：“我叫李福菊，是你爸的朋友，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面对这种烂大街的客套话，宋北明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所以他就真的笑了，转身指了指来时的路：“您从这里进去第三条道，往上走个差不多三五十米，左手边应该就能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了，那里就是他的墓地。”
说完，宋北明牵着宋温暖便准备离开。
老人倒是没有栏他们两人，只是突然开口问道：“你想当总统吗？”
这个问题实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荒诞的意味，所以宋北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
就像看着一个神经病。
老人倒是不以为意，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想成为联邦首富吗？”
这一次，宋北明稍微有了些兴趣，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宋老头儿……我的意思是，我……我爸，给我悄悄留了一笔遗产？”
“那倒没有。”李福菊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立刻引来了宋北明难以自禁的一双白眼。
没有你说个der啊！
然而，便在宋北明暗自腹诽的同一时间，老人又给了他第三个选择：“师兄有没有给你留钱，与你想不想成为首富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当然，如果你还是不想的话，或者，你希望自己天下无敌吗？”
事已至此，宋北明彻底明白，自己是真的遇到了一个神经病。
当然，这也并不耽搁他敏锐地从老人的这番话中，察觉到了意味难明的两个字。
或者说，那是一个称呼。
师兄。
但即便如此，宋北明也并不打算继续跟对方扯犊子，他只是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想进少年班。”
说完，宋北明也不给老人反应的时间，牵着宋温暖便继续朝前走去。
李福菊看着兄妹二人离去的身影，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低声道：“这个简单，我可以帮你办。”
宋北明这一次没有再停步，只是转过头来，一手撑伞，一手轻轻挥了挥：“那就谢了，老伯。”
……
一个小时后，宋北明牵着宋温暖回了家。
房子是租的，算上物业费一个月八百块，虽然因为是老小区所以没有电梯，但周边环境还是不错的，小区对面就有一家医院，门口就是公交车站，更别提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附近饭馆儿很多，凌晨两三点也能叫到外卖。
原本宋北明是打算在葬礼结束之后先找那个女人把报酬结了，不过因为在墓地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自己此刻正扮演着一个伤心欲绝的孝子角色，突然提钱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所以干脆就将这事儿押后了。
好在此时距离开学还有几天，宋北明假期打工赚的钱也够，倒是不担心自己和妹妹学费的问题。
至于那个怪老头儿的承诺，宋北明也没放在心上。
开玩笑，少年班要真是那么好进，他需要把这玩意儿当做自己的目标和追求？
刚一回家，宋温暖衣服也不脱，就跟只小猫似的窝进了沙发里，着急忙慌地打开了电视。
最近少儿频道出了个怀旧系列，全天二十四小时播放以前的一些老动画片，像是什么黑猫警长、葫芦娃、数码宝贝、美少女战士、灌篮高手之类的。
宋温暖看得不亦乐乎。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耽误她心中的最爱仍旧是《兔公主大冒险》……
宋北明习惯性地走进厨房，一边想着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心里面底气十足。
那都是自己偷偷摸摸昧下来的挽金。
没仔细数过，大概能有个几千块。
这或许也是宋北明最终决定先回家的原因之一，免得被那女人当场抓了包，趁着这个机会毁约了可不成。
一想到这些钱能让自己少送一两个月的外卖，转而把心思全部放到学习上，宋北明就觉得这趟孝子没白当。
他甚至专门在BOSS直聘上看了一眼哭丧这项业务的价钱。
事实证明，现在这行业也不景气了啊！
不管哪家丧葬公司，实力如何，大小多少，人家招聘哭丧人员的基本要求都得是艺术院校表演、声乐、播音主持等相关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月薪三千块……
当然了，你要真是觉醒了通灵系的大手子，哪怕只会个托梦这样的基础能力，到哪儿都是香饽饽。
所以实事求是地说，这不是行业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宋北明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熟练地在碗里敲碎了两个鸡蛋，不断用筷子搅拌着。
兜儿里虽然有了钱，却不能乱花，所以今天兄妹俩的晚餐仍旧是蛋炒饭。
当然，为了正在长身体的妹妹，宋北明在炒完饭之后，先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才又切了一段火腿肉，放到锅里进行二次加工。
不多时，两碗香气扑鼻的炒饭便上了桌。
电视上正播放着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柯南》。
还是国语配音的版本。
宋温暖端着碗，眼睛却是不肯离开电视屏幕半分，对此，宋北明倒是没有像过去那些长辈们一样，教训孩子乖乖吃饭，毕竟……他这会儿也正拿着手机刷着新闻呢。
再过几天，就是联邦总统的换届选举了，这可是四年一度的大事儿，牵动着每一个觉醒者和普通人的心。
宋北明当然也不例外。
于情于理，他都希望华夏大区的李友生能成功当选。
毕竟宋北明是华夏人，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友生不是觉醒者。
相较而言，同为华夏人，前国酒集团董事长，许茂，许富豪参选的消息，宋北明就有些嗤之以鼻了。
无他，主要是许茂这厮的竞选词是：让觉醒者成为全人类的英雄！
对此，宋北明一直觉得许茂的竞选团队一定都是些白痴，总统选举的投票是全联邦人民一起投的，又不单是觉醒者投的，你这么早就开始跪舔觉醒者，能当选才是真的扯犊子了……
宋北明一手刷着手机，一手刨着碗里的炒饭，突然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实时新闻。
“第三季《燃烧吧！天赋》将于今晚八点首播！”
宋北明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手机的右上角，正好是八点，便顺着弹窗点进了视频平台，经过漫长的广告，在满屏飘动的弹幕中，正伫立着一方古朴大气的擂台，两名有着明显华夏人特征的选手站在擂台中央，相互拱手行礼。
“美团，萧行之。”
“鸿星尔克，王旦。”
听着台上选手的自报家门，宋北明忍不住撇了撇嘴，瞧这名字起得……王旦，你不完蛋谁完蛋啊……
果不其然，伴随着场中一声机械长鸣声响起，那个叫做萧行之的选手便在第一时间化作一道杏黄色的飓风，直接朝王旦卷了过去！
王旦反应慢了一拍，虽然身上已经燃起了血红色的气芒，甚至抬起双臂护在了身前，但不过扎眼间，他的衣袖已经寸寸碎裂，化作齑粉，双臂更是被风罡刮碎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王旦大喝一声，脚下飞速急退，眼看就要跌出擂台，场边的欢呼声顷刻铺天盖地而起。
难道首场便是秒杀？
满屏的弹幕都飘出了“就这？”的字样。
可偏偏就在这时，镜头却切换到了场边四位导师的表情反应上，震惊、赞许、可惜不一而足……
紧接着，画面再一切，节目赞助商的广告突如其来。
好不容易挨到广告结束，主持人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欢迎大家来到由京东独家冠名播出的，爱奇艺自制综艺，燃烧吧！天赋！战灵源，用鲁班，本节目由鲁班科技独家特约播出……”
宋北明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正准备拖动进度条，一旁宋温暖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响起。
“宋北明，你爸不会也是觉醒者吧？”
这话来得多少有些突兀，但宋北明却没有半秒钟的思考，便直接回答道：“管他呢，反正他活着的时候也没给咱们带来什么好处。”
宋温暖的视线仍旧没有离开电视，再问道：“我记得，他是不是给你留了一把钥匙？”
宋北明立刻反驳道：“那是我妈给我留的！”
说完，一股烦躁之意突然涌上了宋北明的心头，也没了看节目的心情，当即扔下手机，一脸不满地瞅向身边的宋温暖。
但宋温暖却没有认怂的意思，还在继续嘟囔着：“反正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找到那钥匙究竟是开什么门的，不如干脆找宋家的人看看，说不定还能换来些好处呢，之前在殡仪馆的时候，你那便宜姑妈还找我问来着……”
宋温暖话音未落，宋北明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转头进了卧房，在书桌深处摸索了一阵，然后回到客厅，将手里的钥匙扔到了沙发上。
“你想换就拿去换去。”
宋温暖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看看？说两句又生气了。”
“我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
“我说了我没有！”
……
兄妹二人就跟小学生拌嘴似的嚷嚷了半天，宋北明似乎终究还是败下了阵来，毕竟，宋温暖本来就是小学生啊！
这是人家的特长啊！
宋北明于是气急败坏地又抓起沙发上的钥匙，走到窗边，一把打开窗户，迎着刺骨的寒风，作势便要将那钥匙给扔出去。
“老子就是扔了也不给他们！”
“你刚刚还说叫我拿去换好处呢……”
“我现在改主意了！”
“呵，你急了……”
“宋温暖，你特么……”
眼看兄妹二人即将再次陷入无休止的幼稚斗争中，可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雨珠好像突然滞空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一抹湛蓝色的星光破开了漫天云霾，精准地落在了宋北明的手心中，再折射进了他那双悲伤的瞳孔。
一道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小十四应诺而来，归还先生遗物。”
下一刻，宋北明只感觉手心一阵滚烫，双眼一黑，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