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命

作家们的联名签售会进行得很顺利。 简单聊了聊创作灵感，就进入了到签名环节，浅仓璃接过面前读者递来的书，多少有些发怵。毕竟她又没模仿过原主签名，万一写出来的差别太多，引起有心人注意，那她还不如直接跳河比较痛快。可箭在弦上，都已经到这会儿了，又不能临场反悔不签。看着面前读者期待的眼神，浅仓璃一阵心绞痛，拿着笔，只能求助般望向角落里的小石川编辑。
不出所料，这个怨种完全没接收到她的信号，甚至十分高兴地比了个拇指，让她加油。
浅仓璃：……
废物。
她抽了抽嘴角，又扭头望向另一张桌前的伏井出k。这人倒是非常适应自己的角色，一本一本签得飞快，偶尔还亲切地和读者交谈两句。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朝她点头致意，还附赠了一个优雅的微笑，看上去跟衣冠禽兽没有任何区别。
浅仓璃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猛得收回目光，平复下过快的心跳。再这么拖下去只会惹人怀疑，她捏紧手里的签字笔，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写，同时默默回想自己见过的原主字迹，希望不至于模仿得太离谱。
然而——
笔尖触及纸面，仿佛唤醒了沉睡在本能中的什么。浅仓璃大脑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扉页签好了姓名，流畅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动笔。
而那笔迹，和小石川曾经给她看过的原主签名分毫不差，连下笔的力度都一模一样。
浅仓璃有点出神。但不等她仔细思索，桌前的读者已经开始激动地道谢，她也只能按耐下所有疑惑，微笑着将书还给了对方。
签售会就这样忙碌却有序的开着。
虽然会场里相当一部分读者都是冲着伏井出k来的，但石刈亚璃依毕竟也不是什么没名气的作家，签售出的数量同样十分可观。一上午的字签下来，浅仓璃整个人都快要虚脱，手臂也一抽一抽地疼。好在，这场签售会也即将接近预定的尾声，她深吸口气，维持着完美的笑容，等待最后一位读者上前。却还没抬起头，面前就伸过来一只属于少年的手，指节修长，握着一瓶橘子汽水递给她。
浅仓璃愣了下，下意识接过，抬眼望去。
“辛苦了。”
背着双肩包的少年摸摸脑袋，朝她腼腆地笑了笑，眼眸明亮得像是落满了星星。发现浅仓璃一直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书，弯起眉眼，似乎浑不在意地问她：
“我是来参加签售会的，姐姐又不记得我了吗？”
……那倒也不是。
既然不久之前才认出了弟弟的脸，那便不至于马上就忘得一干二净。浅仓璃摇摇头，还是决定不告诉对方，其实自己心虚的是因为明明是从弟弟的注视中汲取了勇气，她却转头就将对方的存在忽视了个彻底。
“抱歉，小陆。”
接过弟弟手里的书，认真签上名字。浅仓璃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同时第无数次在心底嘀咕这个名字实在该死的有点耳熟：
“你其实可以早点过来的，这样就不用跟其他人一起排这么久的队。”
毕竟算是熟人，难得弟弟来给自己捧场，开个后门提前给他签名也算不了什么。
可弟弟看起来却并不这么想。
“没关系，我是来等姐姐下班的。”
露出了一个颇为乖巧的笑容，弟弟拿回书，小心翼翼地放回背包里，语气很轻快：
“而且在旁边看着姐姐认真工作，真的一点都不会无聊呢！”
“……”
浅仓璃听得出来，他这话很真诚，虽然十分容易想歪，可配上弟弟那张实在乖巧的脸，会想歪的人跟禽兽也没什么区别。暗道自己不能成为那种没有底线的人，她定了定神，抓住对方话里的重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等我下班干什么？找我有事吗？”
“是姐姐答应过要去我那里玩的。因为你一直不联系我，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一提起这个，弟弟就垮下了脸，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她猛瞧。被这眼神看得发毛，浅仓璃忍不住后仰几分，试图仔细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答应了这种事。可还没思考出一个结果，旁边跟主办方确认完流程的小石川编辑就摸了过来，显然已经偷听了全程。
“这可不行啊，亚璃依，还让小孩子主动来找你。”
一点都不认生，甚至到了脑袋缺根弦的程度。小石川唏嘘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语气非常痛心疾首：
“没事，你们去玩吧！反正她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走也可以。不过，这样的话，得拜托你之后帮忙把她送回家才行。”
“当然，包在我身上！”
弟弟欢欣鼓舞，感激地朝小石川道谢。随即上前动作极快地替她收拾好了东西，提在手上，推着轮椅迅速离开了会场。
看样子是想这么干很久了。
浅仓璃：？
你们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吗？！
她一脸懵逼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周围的人群后退，门外的日光越来越近，头顶缓缓浮现出一排问号。她扭过头，最后看向站在原地朝他们挥手的小石川，不出所料，那人脸上全是丢出一个烫手山芋的庆幸，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整个人看上去都轻快不少。
浅仓璃：……
她就知道，不管是把她甩给伏井出k还是弟弟，这人都是有预谋的。
是时候该换个更靠谱点的编辑了。
脑海中计划着该怎么给主编告状，浅仓璃黑着脸，没注意他们已经走出了会场。耀眼的日光兜头洒落，晃得人眼睛生疼，没有准备便被从大厦的阴影中推到了阳光下，她猝不及防，只能眯起眼，徒劳地试图遮住那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
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来。
有什么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也将灼人的日光隔绝。浅仓璃愣了下，随即意识到这是弟弟在给自己挡太阳。而他的动作也极有分寸，虽然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手掌却只是虚虚浮在眼睫上，并没有接触到她的皮肤，只有隐约的热意蔓延开来，在黑暗中留下一点奇异的微痒。
“小陆？”
她有点紧张地叫他，捏紧了掌心的扶手。
“等下，刚刚小石川先生有给过我的。”
弟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即是一阵悉悉索索翻动什么的声响。很快就单手从包里掏出了浅仓璃的墨镜，少年细心地把它放进她手中，直到浅仓璃把墨镜戴上，隔绝了刺眼的阳光，才最终收回为她挡光的手，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姐姐，当然得遵守承诺才行！”
他带着期盼的目光望向对方，仿佛树林里的驯鹿幼崽蹭了蹭掌心，在向着饲主讨要表扬。这比太阳杀伤力强多了，浅仓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沉默半晌，只能咬牙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谢谢”，假装刚刚那一刻自己的心脏没有在胸口狂跳。
弟弟心满意足地握拳。给她打开橘子汽水，推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就这样在街上走了很久。
当然，出力的主要是弟弟，浅仓璃就是坐在轮椅上摆烂的咸鱼。而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她发现对方的体力确实好得出奇，推了这么远一口气没喘，还能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完全看不出费力的样子，说实话，这确实让浅仓璃有点好奇。
……以及心虚。
“还有很远吗？”
就算弟弟再超人，也不能真的一直这么压榨，她掩饰般喝了一口汽水，装作不经意地问。并决定如果依然要很久，她拼着骨折也要自己站起来，当场表演一个医学奇迹。
“马上了，就在前面的天文台。”
好在，弟弟的回答很合她心意。浅仓璃点点头，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圆顶，不知为何，总觉得找地方看上去实在眼熟，有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在心中升起。
尤其是，对方推着她站定在一片草地上，朝着空气呼喊什么人的名字时。
一部升降梯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场景实在过于离谱，浅仓璃握着汽水瓶的手开始颤抖，而当他们踏入电梯，来到一个颇为科技感的空间时，她看着面前圆桌上闪烁着的黄色球体，用ai的机械音欢迎他们回来，某种出自灵魂的恐惧翻涌而来，让她眼角抽搐得厉害。
她开始意识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小陆。”
回忆里剩下的迷雾终于在这一刻散开，让她看清了这场命运的全貌。浅仓璃沉默半晌，慢慢抬起头，怀抱着最后的期望，颤巍巍地朝对方开口问道：
“你的全名是什么？”
啊。
“姐姐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嘟起了嘴，脸上却没什么惊讶的表示。弟弟摸摸脑袋，站在原地认真指着自己，语气十分郑重：
“朝仓陆，我的名字。”
身为恶魔之子，却要守护光明的人，
——这次，可千万不要再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