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来电

五月三号那天早晨，天空中的乌云在剧烈的翻滚，有时渗出一道苍白色的闪电，“隆隆声”像击在人心头的鼓上。 大风‘呼呼‘的吹，川河岸边的细柳像是晚上舞厅里磕了药的青年，恨不得把腰扭断。
桥头人家面馆的二楼，叶青青趴在窗口望着天，等到隔壁赵大爷遛着腊肠狗回到家，等到小孩光屁股追一张百元大钞最后垂头丧气无功而返，等到白展集打完拳、练完功，就是等不到雨。
木楼梯上传来“吱吱”的声音，再不下暴雨，她就得去上学了。
叶明系着粉红小熊猫围裙，手里拿了把铲子在叶青青门口站着，房间的门是开的，但他不能进去，这一块地盘归里边的小祖宗管。
他一手叉腰，一手铁铲敲敲门，看着房间满是书，乱糟糟的，气愤又无奈。
“我的小姑奶奶，望夫归呢？楼下叫你几声了，怎么都跟个聋子似的。
今天周五，你赶个勤快，明儿就休息了。”
他在楼下等女儿吃早饭，女儿在楼上等雨。
叶青青那颗心早就飞进乌云里，自然是听不到他的话。
“老爸，你帮我请个假呗。就说下雨，风湿犯了，走不动道。”
叶明眉头一缩，皱成一道天上的闪电。
“胡说八道。大早上的又脑袋痒，想吃大枣了是吗？
赶紧，下来洗漱吃面。”
“哦~”
叶青青不情愿的背过窗户，把房间门关上，脱下睡衣，却还没想清楚今天的穿搭，在衣柜前站着发呆。
“唰！”
暴雨冷不丁抽打在大地上，叶青青猛的一个激灵，“啪！”打开了房门，叶明还在门口候着。
“爸，下雨了！”
叶明眉皱得更紧了，像是被上了一把金刚锁，他拿起铲子轻拍向女儿的脸蛋，挤出一圈肉浪，语气严厉的说道。
“给我把衣服穿上。”
“砰！”
门一甩，叶青青转身滚进了被窝，呼呼大睡去。
外头的风雨总是忽一阵大忽一阵小，像是川剧里变脸演员。
白展集在后院屋檐底下刷题，心被风吹的烦、被雨打的燥，院里系在晾衣架上风铃没头没尾的乱撞，“嘭”一下，白展集一把将手里的黑笔拍个粉碎，天上的黑云吓出一道闪电。
叶青青穿着睡衣，端着一杯咖啡，拖着一张摇椅，到后院屋檐下，三十度斜躺在摇椅上，偷瞄一眼一脸郁闷的白展集，冷哼一声后，小抿一口咖啡，露出两个惬意的酒窝，似乎咖啡的苦到了自己哥哥的嘴里。
什么鬼天气！
白展集心想，想好好学个习，怎么就那么难。
他瞟了一眼叶青青，杯子里咖啡向他飘着热气，不知为何却只闻到一股苦味，他心里更烦躁了。
“哥，白羊座今天水逆，不宜学习，要心平气和、多加休息，学会养精蓄锐，别让火气伤到自己。”
说着，叶青青又抿了一口咖啡，两个酒窝陶醉得更深了。
“你还信哪些？都是骗小孩子的。”
白展集没好气。
“不听淑女言，吃亏在眼前。”
叶青青荡着小腿，望着后院里那一株亭亭玉立的青葵，摇椅“咿呀咿呀”的响。
“吃亏在眼前？
哈哈哈！
好！很好！！非常好！！！”
白展集一把夺过叶青青手中的咖啡，单手将他抱起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摇椅上，摇的“咿呀咿呀”响。
还是躺在舒服。
“你起开，这是我的。”
叶青青又拍又打又拉又拽，折腾了十来分钟，她已是气喘吁吁。
白展集像头皮糙肉厚的老水牛，眯着眼睛笑，嘴角似屁股底下的椅，一摇一摇。
杯里咖啡已被白展集喝完即将一半，叶青青急撩起袖子裤脚，腮帮子鼓得像快要被吹爆的气球。
“白展集，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来，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白展集瞄了她一眼，继续摇啊摇。
“三！”
白展集一下弹立而起，单腿着地，嘴角再也摇不动了。
“把鞋子换我！”
叶青青脱下白展集的白色运动鞋就往自己二楼跑，‘啪’一关门，给他锁在外面，把鞋子随手一丢，往床上一扑就当是睡着了，当没听见敲门声。
她把脑袋窝进被子，耳朵露在外边，听着门‘咚咚咚’响，脑子浮现出白展集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笑。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门外没了动静。她以为这是白展集的诡计，颠着脚偷摸走到门口，眼睛贴着底下的门缝。
咦？没有脚。
她不放心，脑袋贴着地面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下她才愿意相信白展集是真的走了。
她开门来到楼下，看见白展集斜靠在墙上打电话，穿鞋的那只脚完全踩在地上，另一只穿着粉色袜子不停的在用大脚趾辍地板。
她提起脑袋直勾勾的盯着后院，咖啡还有半杯，于是有跑上楼把着白展集运动鞋拿下来，轻轻放到白展集脚边，自己急急忙忙朝后院跑去。
……....
这是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说话时老是咳嗽不停。
对方说自己是劳动改造局的，让他带五千块钱来一趟医院。
白展集起初并不相信，因为劳动改造局都是有专门的热线号，三个八开头加后五位随机数字，而不是十三位的电话号。
对方大概率是电话诈骗，他没搭理，立刻就挂了电话。
可对方又接二连三不停的打，他便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过了五分钟，一个新的号码又打来了。
还是那个男人声音，对方只说了，五个字。
“青汉帮，李俊！”
白展下意识的眉头一挑，决定这个电话他不挂了。
青汉帮，五年前全城扫黑后又兴起的小势力。
头领就叫李俊，从前也在南巡一中渡过，这是陈孝长告诉他的，因为当年李俊也是他的学生。
他清楚的记得，前年那次聚众斗殴后，李俊被判了三年。
他想听对方说下去，不过并没有拿着五千块钱去医院的意思。
他不怕这是个套子，在南巡能从他手里抢过钱的，还没出生。
他也单纯只是下雨天不想出门。
对方说想请他帮忙，事成后还给他五万，白展集没答应，因为对方说他现在缺钱，让白展集先借他五千。
白展集回绝了，对方一着急，便咳嗽个不停连话也说不下去。
白展集耐心的听他咳嗽完，对方也似乎知道自己的行为过于唐突。
他先是道了歉，然后白展集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重重的叹息声。
对方说：他叫张亮，现在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二楼三零一。
医生说他五十来岁的人，命还那么硬，定是有什么事吊着口气，不让黑白无常拉走。
他听护士说起，自己刚送来时，像只没壳的螃蟹，全身断了几十根骨头，三肋骨跟插进肺里，大出血跟黄河水灾似的。
在急救室里硬挺了八天，主治医师换了十轮、累晕了三个实习生，总算活过来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说，一口气总是说不完整句话，断断续续的，零零碎碎的说了很多。
除了自己以外，大部分都是关于李俊的，包括前年的斗殴、去年的监狱伤人以及刚刚发生在十天的事......
他说李俊买通了精神病院的医生，给他开了一张法律护身符，提前出狱。
还有就是，狱警在李俊呆过监狱里发现许多被烧掉的计划稿纸。
他说很多关于李俊的事和青汉帮的事。讲了有将近两个小时，直到没力气，才停主动停嘴，把电话挂了。
通话结束，已然十二点半。
那时叶明和叶青青都已经吃完午饭，桌上留着没刷的碗和凉透的菜，电饭煲里的饭还温着。
白展集匆匆吃完，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箱小黄书，随手拿出一本一翻，一页夹一张百元大钞，翻完了两本算是筹齐了五千。
在箱子里发现了几本新书，他有些疑惑，这里的书他每本都看过四五遍，为什么这几本连包装都没拆。
接着心里又是一惊。
该死！不会是被老爹发现了吧？
但是又给我塞了几本新的，是几个意思？
搞不清楚老爹在想什么，但是让他主动去问，却又开不了这口，算是彻底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