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

厦门这座城市，每到夏天，哪怕有海风，依旧像蒸笼一样热。 转眼已毕业六年，为了攒钱买房，严辞放弃了舒适的公寓，选择租在老旧的民居里。
定好手机闹钟，早上准时起床上班，一日又一日重复，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渐渐机械麻木，习惯工薪族的作息。
“这狗日的生活，我有选择吗？”
严辞问自己，好像他别无选择，只能被生活强奸。
跌入社会后，摸爬滚打，终是接受了自己的渺小，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唯唯诺诺、死气沉沉的打工人。
明明从小喜欢无拘无束，却好像被什么捆绑，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地向前跑，诡异的是没有目的地，他也是随波逐流，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却还担心自己被时代遗忘落下。
有时候下班，严辞不想乘车，汽油味道让他难受，就走路回家，漫步在城市的霓虹里，心情分外寂寥，世界这么大，可哪里才是他心灵的港湾？
漂亮的姑娘经过时，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居然没有兴趣，别说是路人，即便是相亲，他也是应付了事。
“我是要单身一辈子了。”严辞感慨着他注孤生，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致。
只怪年少的时候，遇见了太惊艳的人，往后余生再难心动，总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触。
他这种失路之人，下一站该往哪走？
……
……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真心，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回到家，来到天台上，严辞戴着蓝牙耳机，听着《蒲公英的约定》，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眸光恍惚。
晚风不停吹来，似想排遣他烦闷的心绪。
曲子之所以好听，是因为唱出了他青春少年追逐的光。
他一直暗恋又以朋友相称的女孩，那个喜欢了14年，最后还是成为遗憾的女孩——林初萝。
严辞望着夜幕下万家灯火，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她，想知道她身在何方。
2008年，严辞还在读初三的时候，第一次遇见林初萝，在学校楼梯拐角撞见她，差点撞个满怀，女孩扑哧笑了下。
就是这个笑，让年少的他骤然心动，一眼就喜欢上，一喜欢就是整个青春。
高中时候，知道她是学校广播台的播音，为了靠近她，选择加入广播台，写广播稿子。
那时离她那么近，看着她的笑，就好像拥有整个世界，枯燥的高中时光仿佛有了色彩。
无数次他想表白，告诉女孩喜欢她，可无数次却步，怕朋友都没得做，怕她嫌弃自己，不敢开口。
少年的自卑，像溺水时被水草绑住一样绝望。因为从农村出来，家里穷，所以很卑微，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这段暗恋只能是他的精神内耗。
记得有一次女孩体育课摔跟头，膝盖擦伤流血，疼得掉眼泪，严辞鼓起勇气，主动说要背她去学校医务室，她居然一口答应了。
路上阳光轻盈，回忆里她泪中带笑，她身上散发着清香，画面刻骨铭心。
“嗨，严辞，你以后要考哪所大学呀？”当时年少，女孩在他背后，双手轻轻地抱着他，那样温柔地问他。
“厦门大学。”严辞记得他是这样回复她。
“好棒，全省最好的大学，决定了就要加油哦。”
“嗯嗯，不过我现在成绩还不太能考上。”
“我相信你，你初中成绩就那么好，没跌出年级前十。严辞，和你说个秘密，那时我可是你的小迷妹，觉得你特别聪明。”女孩调皮地说。
“你过奖了，其实我并不聪明，你呢，你准备要去哪所大学？”
“我和你不一样，我考不上那么好的学校。不过我也想去厦门那里读大学，为了下课后可以看海，还有……”女孩说到这里犹豫了，没有说出该说出口的话。
“还有什么？”
“哼哼，我不告诉你。”女孩笑得很甜，如棉花糖，甜了整个青春。
严辞背着她走，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离她最近的一次，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心里嫌脚下的路程太过短暂，无比希望能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多少年后，梦中还时常回忆起阳光下她的笑脸，美得令他窒息，倘若时间能够停止，他希望永远停在那一刻。
暗恋，真是人生美好的体验。
……
……
故事的结局，和大多暗恋一样，多数是悲剧，高考出现意外，严辞最终没去成厦大，和她不在同一座城市。
哪怕后来见了几次面，可两人差距越来越大，生活圈子越来越没交集，最终她在人海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此后严辞再没力气，那样掏心掏肺喜欢一个女孩，花了很多时间，才不再畏缩，渐渐变得自信，心中波澜渐渐平息，只是好像走不出那一段记忆……
“嗨，严辞，你好呀。”
当年她说的话，多年以后，终于成为心中蒹葭。
……
……
那天晚上，严辞无所事事，忽然听到郭进舟打来的电话。接通电话，郭进舟问他：“狗子，你找到女朋友了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你的喜糖？”
严辞只是微微摇头：“没啊，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女朋友这种东西了。”
郭进舟震惊了：“狗子，草，你他妈不会还喜欢林初萝吧，你喜欢她十几年了吧，这么喜欢，怎么不去表白呢？”
郭进舟和严辞同学了六年，知道严辞初高中所有秘密，包括他念念不忘的暗恋。
严辞叹息说：“错过了太多年，已经没有那个心灵悸动的感觉，只是心里一点美好，不说也罢。”
而且严辞觉得，她大概有男朋友了，他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还是别去打扰人家的幸福了。
“唉，好可惜啊，我一直觉得她也喜欢你的。”
“肘子，别乱说，这怎么可能？”
“我没乱说，怎么不可能，我记得大三时候，她来找你，我有幸见过她见你的样子，我只能说，我的天哪，她笑容太甜了，大冬天那么冷，她还特意穿那样好看的裙子来见你，明显是给你看的……”
“什么鬼，她只是喜欢穿裙子，说她为了我穿裙子，也太普信了。”
“呵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说了，狗子，周末没事，出来喝一杯。”
“好。”
……
……
严辞和郭进舟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大学毕业后，经常出来聚会聊天。
约了个餐厅坐下，和郭进舟寒暄几句，严辞慢慢谈起回忆里细碎的事，心情复杂，不知不觉，喝酒喝得太多，开始说胡话：
“唉，我跟你说，当年我们班花和我表白，我都拒绝她，因为我要考清华北大，结果清华北大没考上，人也没了。”
郭进舟显然不信，勾着他的肩说：
“别扯淡，你明明是喜欢林初萝，才拒绝其他女生。说真的，如果时光能倒流到高中，你敢不敢和林初萝表白？”
严辞脸色酡红，酒后胡言乱语：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他妈不仅要和林初萝表白，还要当着全校师生面，用大喇叭和她表白，让她脸红得爆炸升天。”
“狗子，你酒后吹牛逼真厉害，现实咋那么怂呢？”
“肘子，如果我重生了，我还要和你网恋，绝对不让你再和二婚的女人网恋了。”
“草！你可闭嘴吧，别提我的黑历史了！”
严辞最终还是醉了，迷糊得不说好话。郭进舟被严辞一说，想起初中第一次网恋对象是大他二十岁的二婚女人，羞耻得想钻到地下去。
严辞这狗东西还天天提他黑历史。
夜渐渐深了，年纪越大，能一起喝酒的人越少。
看见严辞趴在桌上睡着，郭进舟感慨万千，拿起手机，打电话给严辞的妹妹：
“六堡，你哥喝醉了，来接他回去。”
“郭进舟，你再约我哥喝酒，我就揍你。”电话那头传来轻灵的女声。
“啧，凶巴巴的，小心嫁不出去。”
郭进舟忍不住吐槽。
严辞的妹妹严六堡，总是不许严辞和他出来喝酒，小姑娘家家，明明漂亮得和女鬼一样，却像是老妈子一样唠叨。
……
……
郭进舟站在路灯下，搀扶着喝醉的严辞，抬头看着迎面走来的女孩。
女孩很好看，秀气的鼻子，桃花眼月光下透亮，一身朴素无华的黑裙，衬托她肌肤更加白皙如雪。
这就是严辞的妹妹严六堡。
大家都知道，严辞老家故乡，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就是严六堡，因为严辞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妹是我们村村花。
哥哥在这座城市，奶奶在老家，严六堡时常奔波在两地，一面照顾奶奶，一面操心哥哥。
“郭进舟，别带我哥喝酒！”
严六堡来了看到严辞醉如烂泥，立刻皱着鼻子，凶巴巴地朝郭进舟发火。
“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嘛？”郭进舟不以为意。
“才不正常，喝酒伤身，更别说我哥他不会喝酒，也不爱喝酒。”
“一说往事，人就爱喝了。人就是这样。”
“……”
严六堡无言以对，不想搭理郭进舟，转身扶着严辞上车走了。
郭进舟目送严六堡带走严辞，不由叹气：
“狗子，找个女朋友吧，说好你儿子要认我为干爹，却一直喝不上你喜酒，快三十岁了，也该放下了！”
……
……
那天晚上，严辞被他妹妹严六堡带回到宿舍。
严辞躺在床上昏睡，脸朝下，四肢张开，姿势怪异，睡得很死，好像什么动静都不会醒来。
严六堡就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有莫名的情绪。
“笨蛋严辞，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酒。林初萝有什么好的，让你恋恋不忘？”
黑暗里，严六堡无数次想伸手，揍严辞一顿，可还是忍住了。
“因为你这个笨蛋，我这辈子才不会幸福，怎么你也是如此不幸福，明明答应过我你要幸福的呀……”
夜深了，周围很安静，严辞肯定想不到，他这辈子错过的不止是暗恋，也错过青梅竹马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