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人也真是

离得老远，海水就隐约听见了前方传来的声响，像是种井然有序的车水马龙。 海水掀开帘子，探出个脑袋尖，问坐在马车前板赶马的海夏：“快到了吗？”
“嗯。”
海夏的声音冷淡。他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动，脊背笔直。
虽然海水的性格里有些钝感，但对方表现得如此异常，她也很难察觉不到。
她刚要开口说话，马车突然开始减速，几秒后稳稳停下。柔光术的魔法效果消失，原本温驯的马跺起后蹄，鼻息粗重。
海夏把缰绳递给身旁有些畏缩的马夫，一个爽利的撑跳落地。
海水也赶忙从另一边下车。她正准备说点什么，这人又用安排家仆搬运行李的架势搪塞，硬生生挡住了自己欲言又止的话。
……好小气一男的！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阿斯特里德学院新生报到日。校门口堵满了马车和碍脚的大包行李，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学生。
海夏带着家仆、风风火火，硬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小气归小气，但自己做的事确实也亏心些。海水本想赶紧快步追上去，却听熙攘的人声里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叫骂。
她顺着声源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女生脸涨得通红，正在对身边高大的仆人破口大骂。
女生的行李似乎已经被送进校园里了，人却被挤得动弹不得。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海水甚至瞧见那女生的脑袋在往天上飘飘忽忽地冒烟。
海水整个人都大受震撼，真有人能被气冒烟吗？
海夏折返回来，见身后迟迟没人跟上，十分无语：“……笨蛋火系魔法师控制不了魔力，有什么好看的？”
男生绷着不搭理人的劲头破了功，尽管表情依旧不善，眼神却升温不少。
“……没什么。”
海水太缺常识，看什么都热闹。她没捕捉到兄长的变化，只以为他还在生气，一时间有点不满：“看看也不行吗？总拉着个脸干什么，招你惹你了……”
——她还委屈上了？
海夏心底一股火直接翻涌上来。他怒极反笑：“还没惹我？你看看你自己！大老远地跑到联邦城上学……跑来当‘他’往上爬的梯子，找那个祸星！”
周围不是适合促心长谈的环境，她也不擅长应对这种正式严肃。于是海水眨了眨眼，憋了半天，嘴里讲出一句白烂话：“好，好大的火气……”
海夏：“……”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真没救了。
海夏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跟人生过这么大气。左右已经抵达学院，他直接转身向校门走去。
就在海夏脚步迈过雕花铁门的瞬间，他的身前突然浮现了一个等人高的黑洞，周边是熊熊燃起的金红火焰。
几乎一恍神的功夫，黑洞就把海夏吸了进去。倏尔，火焰缓缓缩小，幽深的黑洞渐变透明，直至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这等异象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校园上空突然传来了嘹亮的通知声，音量大得几乎响彻了整个联邦城。
播报的女声字正腔圆，平静陈述：
“魔法分院光系四年级【学光光不如脱光光】队队员海夏，在本学期正式开课后、校园全封闭管理期间，未经审批，擅自离校三天。经校风纪委员会裁定，予以停课禁闭一个月处罚，同时扣除个人学年学分10分、分院学年学分50分，两大系统与两大制度均为红灯，记留校察看处分。
道路千万条，守纪第一条，校风纪委员会在此提醒广大阿斯特里德学子：行为不规范，学分两行泪！以上。”
海水：“……”
这段话的槽点太多，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是该先吐槽“学光光不如脱光光”还是些别的什么。
这会儿的海水还不明白海夏被施以的处罚程度如何，她只将将反应过来：海夏被一个长得像传送阵但又好像不是传送阵的洞给吸没了！
海水有点慌了神，连忙挤到门口去，控制不住音量地喊了几声：“海夏？——海夏！人呢？……海夏！”
“——没听见广播说什么吗？！关禁闭去啦！”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有点熟悉的尖刻女声。海水转过头去，只见方才那位脑袋冒烟的红发少女正对她怒目而视：“……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拉本公主一把！……挤死了！”
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海水不由自主地伸手拽住少女，用了点力气，总算把人从拥堵中解救出来。
新生们三两而聚，朝着正中间的巨大喷泉前行。两人都顺利进了校门，能看见人群前端有张雪白桌布盖着的长桌，几个学长学姐坐在桌后进行登记。
海水喘匀了气，跟随涌动的人流前行，新生们应该是正在排队等待报道。
身边的少女不满地抱怨着零零碎碎的话，交通部的猪头们，连维持传送阵魔力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国王护卫队一群废物，护送本公主都这么费劲；阿斯特里德的学生招得不多，穷酸的平民却毫不见少……
……这位公主的话也是不怎么见少。
海水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女生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海水，勉强哼了一声：“算你有眼力！还知道帮一下……不过本公主可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海水觉得自己这样直接开口问似乎不太好，但有些话又实在是不吐不快。
她组织了下语言，谨慎地措辞：“……嗯，是这样，请问收下这个人情以后，我能具体占到什么样的大便宜呢？”
女生眯起的眼睛蓦地瞪大。她指向自己的鼻尖，葱管似的指甲勾起了几缕发丝：“……你不会不认识本公主吧？！我可是——我可是！”
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其中又隐晦地带着某些期待，纵然没心没肺如海水，此刻也真心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女生深呼吸了下，耐着性子解释：“杜曼斯特帝国，总知道吧！”
海水认真地想了半天：“……那个，联邦五大国之一？”
女生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什么之一？是第一！这还要想……杜曼斯特的皇室知道吗？本公主——本公主，都叫本公主了，还不明白吗！”
话说到了这种程度，海水当然能够理解，这位应该就是杜曼斯特皇室的公主。不过问具体名字就难倒她了，海水甚至不知道皇室的姓氏是什么。
公主等了片刻，嚣张的气焰似乎也因为这种对牛弹琴而失势不少。
她干巴巴地自报家门：“……公宜侃。”
海水在听到名字的时候瞬间松弛下来，舒了口气，笑眼弯弯地叫人：“明白明白，哎呀，侃公主。”
公宜侃被这人突如其来的笑容噎了下，一时间也骂不出什么别的。
正好队伍也排到了她们。长桌对面坐着记录的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学姐，刚要抬头提问，海水便听旁边那位的壮硕学长发出怒骂。
壮汉似乎有点后知后觉：“……他妈的！又是海夏！这狗娘养的，就知道给魔法院扣分！再扣下去，又得让魔武那群莽夫拿了第一！”
听起来，她这个倒霉哥哥似乎在分学院不怎么受人待见……
不过再细品一下学长的话，阿斯特里德似乎是按魔法职业来划分学院的，那就应该是分成魔法、魔武和魔武双修三大分院。
学姐直接无视了学长的暴吼，接着问她：“姓名？”
海水颤颤巍巍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话音刚一落定，她便立刻感受到了学长杀人般的目光。
海水赶紧摆摆手，拙劣地否认着：“不是不是，那个，我跟他不熟！虽然都姓海……至少不是一个妈生的！……真的！”
学姐用安慰的眼神看着海水，例行公事地问了问，填好基本信息便放她走了，估计是怕学长吃人。
公宜侃用鼻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皱着眉嘀咕：“海家是哪家，没听过……喂！你不会是个平民吧？！”
没听见公主殿下的话，海水按照学姐的指引，小跑着往喷泉底下去。
阿斯特里德学院正大门对着回廊式广场，周边绿植错落。尽头的路口摆着初代校长的雕像喷泉，自此分岔，通往校内的其他建筑。
关于接下来的分院仪式，她从没什么好气儿的海夏嘴里听到过，大意就是喷泉附近会有为新生准备的隐形传送阵，直通阿斯特里德闻名大陆的分院选择系统。
系统是由联邦魔法协会几位大魔法师共同设计的空间魔法阵，以精准分配、从无失手著称。
海水绕着巨大的圆形水池兜着圈子，身边也有不少跟她一样无头苍蝇般乱逛的同学。她颇有耐心地走了好几圈，连初代校长有几根眉毛都快数清楚了，还是不见传送阵的动静。
她正想着再反向绕回去一圈，脚下的柏油地突然像汽化了一般，瞬间变成了透明稀软的沼泽。
海水整个人一踉跄，身子便陷了下去，临了还能听见匆匆赶来的公宜侃的尖叫：“分完院出来在喷泉这儿等我，平民！……本公主正好缺个跟班的！”
海水：“……”
……这生活怎么就这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