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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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乌云低沉,雷声轰鸣,倾盆大雨如瀑布般泼洒,盛夏时节里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气,狂风骤雨如沙场点兵时的战鼓,敲打在每一寸土地上。 泥泞的古道上,忽然疾掠过几道厚重的黑影,却是五个骑着快马的人,不论是人还是马,都披着厚厚的黑色铁甲,马蹄铁踏在道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坑,飞溅的泥水沾上了铁甲,又立即被风雨洗刷,马上的人背后背着宽大的厚背刀,面容完全隐藏在面甲之下,只露出一双双淡漠冰冷的眼睛。
不多时,五人来到一个三叉路口,路口有一个小茶铺,应是给来往路人卖口凉茶的,但此时风雨正盛,古道上不见一个行人,茶铺的老板只能无聊地坐在草蓬下,喝着自家的凉茶,对着屋檐不断滴落的雨水发呆。
忽然,五团黑色的狂风刮来,在茶铺门口停下,老板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双腿打颤,根本不敢抬头再看那高头大马背上骑坐着的人,只低头盯着马腿,毕恭毕敬地问道:“五、五位大、大爷,喝、喝茶么?”
嗒、嗒、嗒的声音传来,却是一人紧了紧马缰,黑马向前走了两步,那马上的人开口问道:“你,每天都在这儿?”声音毫无情绪的波动,从面甲下传来,带着一股金铁般的气息。那茶铺老板惊得一抖,连忙点头:“回大爷的话,小人在此处卖茶,已然有十年了,日日从不间断。”
“很好。”那马上的人再问:“那最近几日,你可有看到一大队人马从此经过?”
老板抹了把额头的汗,努力回想了一会儿,颤着声音说道:“大、大爷,前几日没下雨,来、来往的行人很多,不知……您问的是什么样的人?”
马上的人声音冰冰凉凉地说道:“至少三辆马车、十匹马、三十人,从北往南去。”
茶铺老板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欣喜地答道:“有了有了,昨日早上是有这么一批人,似乎是个商队,押送着一批货物往雁城去了,带队的是个年轻人,还在我家买了一桶茶去。”
五个黑甲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茶铺老板面前那名黑甲人低头看了一眼马前战战兢兢的中年男人,淡淡地说道:“很好,你帮了我们大忙,所以,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什么?!”茶铺老板心里一凉,下意识便要转头逃走,但已经来不及了,刀出鞘只要一瞬间,下一个瞬间,那柄宽大的厚背刀已经破开雨水,轻描淡写地在茶铺老板的颈间划过。
厚重刀刀锋锐利、刀背宽大,这一刀下去,人头顿时飞起,鲜红的血液混着雨水被大刀洒在了茶铺的墙上、桌上、茶水杯中。片刻后,人头落地,茶铺老板那惊惧而愤怒的眼神仍然死死盯着面前这五个黑甲人,可惜他在死后也不知道这五个人的面容长相如何,也喊不出做鬼也不饶过他们的狠话。
杀了人的黑甲人将手平举,大刀在雨中很快便洗去了血水,他反手入刀回鞘,与四名同伴一同策马往向南的那条路上奔去,不再回头望一眼。
随着雨势渐弱、夜色将近,五人也逐渐见到了雁城的影子,高高的城墙已经依稀可见。
五人勒停了马,望着远处的城墙,其中一人开口翁声翁气地说道:“哥哥们,咱们若是这般大摇大摆进城,必然惹人注意,那宁良一旦听闻我杀风五骑来此,定会躲藏,想来到时候也不大好找他们,不如咱们乔装一番,到城里打听打听。”
“不必。”一人开口,声音平淡,正是方才那杀人者。他说道:“他是来湘南做官的,不可能藏得起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此前路途遥远,他反复绕路,可以躲避追杀,但如今距离目的地已近,对他来说,反而早些到达地方更好,届时手头还有些人可用,因此他不可能再躲,应是沿着大路,用最快的速度往祁东而去。所以我们只需单刀直入,在他到达祁东之前,截杀他的车队,便能完成任务。”
闻言,另一个黑甲人点头道:“大哥说的不错。此人拖家带口,比咱们早走一日,按时间与速度来看,他们昨日早上到达的茶铺,那么到雁城时应是晚间了,必然在城中歇息一晚。若是今日一早启程前往祁东,恐怕再过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咱们此时便应该加快速度,直冲祁东而去,定能在今夜将他一家全部灭杀!”
“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又一名黑甲人用粗犷的声音喊道,“走也!”
披着重甲的黑马不知是哪里训练出来的强马,背着数百斤的人与铁甲,狂奔了一日,此时被五人催动,竟然再次拔腿狂奔起来,丝毫不见疲态,口鼻中喷出白雾,兴奋地嘶鸣着。
夜色降临,风雨再起。
雁城之中,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里,十数名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在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刀剑。沉默的杀气弥漫着整个小屋,他们在静静等待指令到来。
忽然,小屋的门被推开,风雨灌了进来,只片刻,门又再次关上,只见一个穿着斗笠雨蓑的人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鱼杆与水桶,桶中还有几条鱼,俨然是一个渔民。屋内的黑衣人们看到了这个渔民,立即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说,你们听,别问。”渔民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斗笠,露出面庞,这却是一个年轻男子,看着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瘦瘦高高,眼睛却出奇的大,眼球中布满了血丝,嘴角也挂着诡异的笑容。这年轻渔民咧着嘴说道:“根据情报,杀风五骑已经朝着祁东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们认定宁良一行人必会快速赶往祁东组织力量对抗暗杀他的人,但据我分析,宁良极有可能派出一批人假扮他直接前往祁东,而他……还在雁城之中。”
“之前大都督派出的几批人马,能截住他的本就不多,还栽了四五批,他们不知道,宁良此人生性虽然极为谨慎,做官中规中矩,但行事却颇有兵家之风范,他带着老婆孩子,必然兵不厌诈、屡出奇招,才能躲过追杀。如果连杀风五骑那五个头脑简单的家伙都能猜到他会往祁东赶路,那么我们的目标,就一定是放在雁城。”
“如我所料不差,杀风五骑今夜前往祁东寻宁良不得,定会以为他们绕路了,届时将往小道寻去,而宁良则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差里,从雁城沿大道连夜前往祁东,从而躲过这一轮追杀,等杀风五骑回过神来,宁良已经到了祁东,他们想要再杀他,可就难了。所以,咱们今天就要在宁良出城之后,立即将他截杀!”
“我算了算时间,就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你们全部做好准备,现在就到城外五里亭埋伏,届时以烟花为令,不管你们看到的是谁,有多少人,只要见到我的烟花,立即杀去,不要留一个活口!”
年轻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转了转,随后又伸手将斗笠戴回了头上,干笑着说道:“这次的功劳,只能属于我朱子胜,还有你们……我的兄弟。”
黑衣人们一声不吭,头埋得更低了。他们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恭送朱子胜离开了小屋子,随后也纷纷收拾好自己的兵器,分批离开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屋。
就在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小屋子边上的暗巷中,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是位花甲之年的老者,另一人被他牵着,却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老人撑着把大伞,头发花白,从他左边太阳穴到右边太阳穴,有一道可怕的刀疤,直直划过双眼,因此这老人的双眼明显是瞎的,两只眼珠是毫无生机的灰色。他牵着的小男孩是他的向导,始终领先着老者半步,小心翼翼地带着路,看两人衣着,都是平民百姓。
“师父,他们都走啦,好像是去城外五里亭。”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对老者说道。
老者点点头,笑道:“安儿,你说说看,你觉得他们能杀得到宁良吗?”
叫安儿的小男孩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师父,我也不知道。我们谁也不知道宁良在哪儿,杀风五骑不知道,朱子胜也不知道,那他们能不能杀得到宁良,谁能说得准呢?”
老者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道:“那你想像一下,你是那个宁良,你现在会怎么办呢?”
“假如我是宁良啊……”小男孩又偏起脑袋开始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答道:“如果我知道这么多人追杀我,还都知道我要去哪,那我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呀。”
老者笑了笑,再问:“那如果没有安全的地方呢?不论是你要去的目的地,还是你可以躲藏的地方,追杀你的人都知道了,都翻了个底朝天,你一定是会遇到他们的,那该怎么办?”
“唉呀,这就难办了。”安儿皱起了眉头,小脸苦了起来,他咬着自己的手指,想了好久,突然高兴地抬起头,喊道:“知道啦、知道啦!师父,如果我是他,反正都要碰上,还不如趁他们不注意,先把追杀我的人给干掉呢!”
“哈哈哈说得好!”老人家欣慰地开怀大笑,灰蒙蒙的眼睛“直视”着阴沉的天空,“一群庸才,还不如我的安儿想得通透,什么杀风五骑,什么‘鬼眼’朱子胜,都是庸人!安儿,你比他们强多了!”
“嘻嘻,多谢师父夸奖!”小男孩得到了赞许,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
“安儿,我们走。就让宁良和他们斗得死去活来,咱们渔翁得利!做完这单,没人再敢小瞧我魏纵天!”
老者与男孩撑着大伞,在瓢泼的大雨中慢慢走着,很快消失在了暗巷里。
夜雨中,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地在一瞬间有如白昼般明亮。但这一瞬间过后,更加浓稠的黑暗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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