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何徠，没想到你还回边关。”同伴小心的同何徠打着招呼。何徠点头回应。
“何徠，晚上在外扎营，你带一小队负责警戒。”贾守义从前面赶了过来。
“为啥不住军堡。”何徠旁边的那个同伴不解问道。
“他们提出来的，不要问那么多。”贾守义的身影从何徠眼前闪过，奔向队尾。
何徠转头答应，随即，他的目光定在正被白雾逐渐笼罩的青色城墙上，久久不舍离开。那里有他的亲人，却再也没有他所爱的人。徠儿，听娘的话。别走了好不好。他想起临行前老母亲的哭泣。
“娘，军令如山。”当他将包裹推到母亲的面前，始终不敢抬头，看母亲哀求的双眸，“这里是两千金饷，娘，你收好。”
“你到是说句话啊。”何母眼中带泪，转头对着何父喊道。
“徠儿，我不知道为啥还要你去边关，既然军令已下，”何父愧疚的目光看向唯一的儿子，“在外注意身体。我和你娘等你回来。”
他垂着眼帘，将头狠狠磕在桌面上，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头也没有回的走出家门。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他转回头，心中暗自许下誓言。
深夜，营盘帐篷内。
“母智远，这次我们就不应该来，”迪豪岄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将手中的酒碗丢了出去，“竟敢把我们当成乞丐。”
“三王子，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呢。”母智远则一脸笑咪咪。
他不说还好，经他提醒，迪豪岄立刻又想起当时他所受到的屈辱，不禁一声怒吼。
“三王子殿下，我们虽然也很困难，但贵国勇士在寿宴上赢得的赌注，我们还是会兑现的。”太后含笑道，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白发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金粉。
“不知你们的赌注该如何兑现？”一旁的龙翔云面无表情的立刻跟进，这母子俩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
当时迪豪岄双手猛的握紧，本已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多谢太后和圣君。”好在母智远连忙起身回应，“赌约自然要遵守，不过所兑现的马匹数量太多，容我们回草原准备。”
太后笑容不改。吩咐人将装着一百担粮食的马车赶了过来。
母智远将面前的酒干了，将酒碗递了过来。无不例外的飞出，摔个粉碎。“我们的盟友不但不帮忙，反而从中作梗。哼，仗着虎门天险，否则，我…”迪豪岄的话说到一半，疑惑的看着母智远递上来的一叠书简，“这是什么。”
“盟友给的，你看看。”
许久，“原来是这样，这个虎和风更不能留了。”迪豪岄放下书简，“韩伊铓那边怎么说？”
“都城中的黑石密探只听从银面的命令。”母智远平静的说道，“我们的盟友说他可以想办法帮我们除掉，条件是尽快促成双方的合作。”
“我说过，父王不可能会同意他的要求。”迪豪岄冷哼，“赤水河以北的土地本来就是我们的。”
“有了赤北平原，我们的粮荒不就解决了吗？”
“战事一起，他们的粮食怎么可能留给我们。”迪豪岄摇头。
“有了良田，明年我们可以种出粮食。”母智远继续劝道。
“我们的勇士只会放牧，谁会去捣鼓那些东西。”迪豪岄大手一挥，“我要的是这里的一切，当我想要的时候，就可以过来拿。”
“王子殿下。”帐篷外，勃而已达的禀报，让两人的对话无法再继续。
“进来。”迪豪岄回道。
勃而已达钻进帐篷，“殿下，你的王帐已经收拾好了。
深夜，焦虑让母智远无法入眠，他离开帐篷，在营地中漫无目的踱着步。都是鼠目寸光，多好的机会。愚蠢，愚蠢、愚蠢。他的心在呐喊，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营地的边缘。
“谁。”一个声音将母智远惊醒，抬头，一位身穿铠甲的校尉走了过来。
“原来是母大人。”校尉行礼，“这里是警戒区，请大人移步。”
“将军认识我？”
“当然认识，在下何徠。”校尉拱手行礼。
“何将军。”母智远回礼后，准备离开。
“母大人。”何徠突然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母大人，我想了解贵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度？”母智远露出疑惑警惕的眼神。何徠忙解释道，“我没有去过贵国，只是好奇，所以想了解一二。”
“你想了解哪个方面？”母智远饶有兴趣的问道。
“真的有天国吗？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所有人都可以在天国相聚吗？”
面对何徠一连串的问题。母智远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天国处在神殿峰之上，神殿峰知道吗？”
看见何徠摇头。
“就跟你们的青玉峰一样，在我们的王城附近也有一座高耸的山峰，叫神殿峰。”
何徠点头表示理解了。
“神殿峰上有一座天神殿，住着我们的天神。”
“就像我们的青龙圣祖吗？”
“是。但我们的天神又跟你们的青龙圣祖不一样，他不需要我们供养，反而怜悯世上百姓的悲苦，打开天国的入口，引领死去的人们升入天国。”
“所有人都可以升入天国吗？”
“嗯，那也不是。”母智远看向何徠渴望的眼神，心中一动，淡淡的说道，“升入天国一定要由天神的弟子们引领才行。”
“天神的弟子？”
“就是我们的巫师，只有他们的引领，才能保证人死后不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人们如何知道死者升入天国，而不是坠入深渊呢？”
“每隔一段时间，天神会开启天国的入口，让世间的人们去往天国，跟已故的亲人相聚。”
“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这个人是他家中唯一被引领进入天国的人，他不是在天国孤苦伶仃吗？”
“这个天神早就考虑到了，只要他进入天国，他已故家人会被天神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在天国相聚。”
“怎样才有资格进入天国？”
“首先他要成为我们帝国的子民。”母智远回道。
“哦。”何徠失望的回应。
“不过，也不一定。”母智远狡黠的眼光一闪，“天神曾经让一位在王城经商的外地商人进入天国。”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虔诚的将他所有的财富捐献给贫穷的牧民，然后跪在神殿峰脚下恳求了三天三夜，这才得到天神的同意，死后升入天国。”母智远拍拍呆呆愣愣的何徠，“这种方法太难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巨神帝国的子民，一切都好说了。”
“我们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天神啊。”何徠叹气道。
“其实，青龙圣祖也可以打开天国。”母智远眼珠转了转。
“是吗？”何徠来了兴趣，忙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引领人们进入天国呢？”
“因为只有黄金才能打动他。”母智远愤世嫉俗的说道，“你们的圣祖只引领供奉黄金的人，比起我们的天神，他太贪心了。”
“原来如此。”何徠恍然大悟。
※※※※※
“虎三少爷，祝贺生辰。”
这是虎和风今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府中的所有人都忙碌着，见到虎和风都笑着拱手祝贺，虎和风则带着僵硬的笑容，敷衍回应。
“今年的生辰宴还是跟往年一样，请帖都已经发出了。”柳忠毅走过来。
“好。”虎和风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怎么不开心？”柳忠毅少有的柔声问道。
“平时挺开心，过生辰反而开心不起来。”
“有办法治，绕着马道跑上一百圈。”
“可能没睡好，没事了，没事了。”虎和风哈哈笑，转身逃开。
柳忠毅望着他的背影，笑骂一声。他感慨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那个乳声乳气的小家伙便长大了，等过了今晚，就将步入成人的行列。
龙自邦几乎将半个身体压在龙自强的背上。一步步挪到虎和风的身前。虎和风后撤两步，手撑横栏跳起，一屁股坐在马厩的横栏上，龙自强丢下龙自邦跟着跳上，学着虎和风，歪头坏笑着望向龙自邦。胖子瞪着小眼睛，呲着牙，挪动身躯，一点一点向上爬，这三、四天对身体的打熬，让他每晚上床都要怪叫一番，翻身起床又是一阵嚎叫。
“疯子，快来扶我一把。”浑身的酸痛让他不得不开口寻求帮助。
“让你悠着点，你就是不听。”虎和风跳下，在怪叫声中将这个胖子扶上横栏。
“你不懂，我要尽快把这身肥肉练下去。”龙自邦喘着粗气，用胳膊紧紧抱住木桩，稳住身体，“这几天，我跟着护卫们学了不少本领，特别是柳师父，他知道的东西真多，如何布置军阵还有…哎呦，轻点。”虎和风跳上横木，恶作剧的拍在龙自邦的背上，打断他的溜须拍马。
一旁传来房门开启的声响，柳清荷从中走了出来，见三人直楞楞扭头看着她，稍做犹豫，还是走过来，今天她穿着青色的文士服，乌黑的头发还是盘在头顶，稍黑的脸蛋，明亮的眼睛，手中抱着几本书。
“虎少爷，祝贺芳辰。”
虎和风拍着额头说道：“柳师妹啊，芳辰是女孩子过生辰的说法。我就应该直接说生辰。”
龙自邦和龙自强哈哈大笑。
柳清荷脸一红，正准备离开，龙自强连忙直起身来，“柳姐姐，我是因为姐姐才有幸成为奉文草堂的弟子。”说话间还特意的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所以一直想好好的谢谢姐姐。”
“我要去奉文草堂。”柳清荷有点后悔走过来同他们说话。
“今天可是我的生辰。”
看着一脸期待的虎和风，柳清荷道：“我早点回来。”
望着柳清荷的背影消失，胖子嘿嘿笑道：“疯子，我听陶老六说，你比试输给柳师妹了。”
“胡说，我怎么会输。”虎和风不自觉的摸着鼻子，大声反驳。
“看来真有这事，说来听听。”龙自强插嘴问。熟悉虎和风的人都知道，一旦他摸鼻子，放开嗓门，十有**他在掩盖真相。
“我让着她。”虎和风将一只手放在龙自邦的肩头用力掐着，等胖子哎呦乱叫一番后，他才道，“她刚来，又是女孩子，我那是怕伤到她。”
龙自邦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虎和风的‘侵害’，见效果不佳，忙出谋划策道：“你跟她喝过酒吗？”
“嗯，这个主意好。”虎和风松开他的‘魔爪’，眼中露出欣喜。
柳忠毅皱着眉接过一大叠拜帖，一个个翻动着，“他们都要来吗？”他问封伯。往年虎和风学着别人摆生辰宴，来的都是平常跟他一起玩耍的少年，大家胡闹一番，也就散了。今年邪了门，都城中的皇亲贵族们几乎都送来拜帖，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会派家中子侄过来参加宴会。
“还有一些府邸也投来拜帖，被我婉拒了。”封伯指着拜帖，“最后两份，是游世子和庆崇侯世子派人送来的。”
翻出那两份，仔细看后，安慰封伯道：“没事，应该是来和解的，我会留意，不会出乱子。”
“我们没有那么多俎案。”封伯又抛出另一个头疼的问题。是啊，总不能让客人们都端着盘子站着那里吧。他望望接近正午的天色，担忧的说，“菜肴现在再去追订也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好在我前几天采购了一批果蔬粮食。”
“没事，这里交给我吧。”将封伯支走，柳忠毅沉思片刻，转身找来高壮，“大壮，你带上几个人，赶上马车，去趟南门，找到程远将军，向他借一车军锅过来，就说有急用。”
胖厨娘又在哭，身边没有人安慰她，何晓冰被封伯派去酒楼追加菜肴，另外还要去酒坊订酒，她站在储藏库的一角，望着面前半人高的瓜果蔬菜，刚腌制上的腊肉挂在房梁上散发着腥气，不时落下几个亮亮的油滴。身旁昨天才辛辛苦苦装满肉泥，准备制作肉酱的大缸重新被打开，酸酸的酒味冲鼻。
“封管家。我真的不会做。”她平时也就做他们几人的饭菜，这次封伯让她烹制几十人的筵席，她只有哭的份了。
“没让你全做。”从侯府出来，封伯还是放心不下，吩咐在门房值守的阿秫和阿埒去各处借软席和俎案。他则兴冲冲找到阿芫。听完封伯的提议，厨娘直接被吓哭了，末了还要他小声安慰，“只是做一些普通菜肴，以防到时不够。”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急忙伸头向外张望。
“封管家。”柳忠毅带着几名护卫走进庭院。两人在院中低声嘀咕一阵，随后众护卫鱼贯进入储藏库，在刚刚擦干眼泪的阿芫指挥下，搬运瓜果蔬菜，摘下新鲜的腊肉。只是这两缸肉酱让胖厨娘犯了难，她解释道：“这个刚刚才腌上，根本不能食用。”
听到阿芫的话语，柳忠毅跟封伯双双走了进来。
“把肉酱都装入小罐中。”柳忠毅用手指弹了弹暗红着的缸沿，叮嘱道，“别装太满。”
浮玉公主凤潇鸣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有小半会了，竟然没有人上前询问。她将车窗上的幔布拉开一条缝隙，望向车外，镇北侯府大门敞开着，门房处空无一人，侧耳细听，大笑打闹声隐隐约约传来。镇北侯府现在越发没有规矩了。我一定写信给姐姐，让她好好整治一番。她暗自嗔怪，现在的孩子都不让人省心。
“娘，我们自己进去。我听到表哥的笑声了。”哥哥王理欣拍着胸脯。
“不行。”凤潇鸣拒绝这个提议。但总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无奈的她吩咐手下的一名护卫进府通禀，不多时，虎和风、龙自邦和龙自强跑了出来。
“小姨，给我带什么生辰礼物了？”虎和风笑着迎上前。
“想的美，”凤潇鸣掀起车门帘子，撇着嘴道，“他们吵的要过来玩。”王理欣和王理和从母亲身后露出笑脸。等兄弟俩跳下马车，凤潇鸣放下车门帘前，才没好气道，“礼物在后面，自己拿。”
“你娘这是跟谁怄气呢？”虎和风看着凤潇鸣的马车转过街角。
“我…我哥。”王理和结巴地回。
“不是我，是大哥。”王理欣在王理和的头上敲了一下，怪他没讲清楚。
“为啥？”龙自邦扶着龙自强的肩，缓缓转身，咧着嘴问。
“我娘让大哥回来，他不听。”王理欣捂着王理和的嘴，抢着说。
王理和用力扒下哥哥的手，“我…我哥不…不想娶蕙…蕙儿姐…呜呜。”
“娘说不能在外面说。”王理欣再次捂着弟弟的嘴，在他的耳边埋怨着。
虎和风三人相视而笑。街角传来马蹄和铃铛声，众人投去目光，两辆马车转入眼帘，与凤潇鸣豪华的马车不同，两辆马车没有车盖，两侧立起木板，车上盖着麻布，不知装的是什么，大壮魁梧的身躯牵着马走在前面，来到府门前，勒住缰绳，“是程远将军送来的。”他道。
“什么？”虎和风问。
一名护卫掀开马车的麻布，成片成片的猪肉和腊羊腿展现在眼前。此时，柳忠毅也闻讯赶来。
“我去借军锅，程将军听闻虎和风过生辰，特意让我带来。”大壮挠着头，禀报道，“他说虎卫军为虎三少爷感到骄傲。”
“什么时辰了？”龙自游问。
都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杨谭歪靠在软塌上，他能理解此刻龙自游的心情，沮丧、不甘还有委屈。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受。凭什么要我们上门道歉，受伤的可是我们。“还早呢。”他的回答一如先前。只是已经好利索的那条腿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今晚功勋贵族们都会派人前去赴宴。铁管家将两人的拜帖送过去，顺便带回这个消息，龙自游听后直挺挺躺在软塌上，空洞的目光盯着雕梁画栋的房梁，思绪在半空漫无目的的飘荡。
前一幕还在皇宫御书房内，“虎和风的生辰宴你一定要去参加。”父亲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严厉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去跟你的兄弟们和解。”
下一幕，虎和风那张坏笑的脸凑了上来：“会用剑吗，别伤了自己。”
他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将那张讨厌的脸吹开。我是帝国未来的圣君，为什么要去受这样的屈辱，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的眼眶一酸。
“为君者，要有容人之度。”这是父亲的第二句话。他不敢再违背父亲的意愿，他从父亲眼中看到了那份深沉，还有一些他从没感觉到的东西，他想了很久，还是把握不准是什么。去就去吧，好在还有杨谭陪着我。他将头转向一侧，发现杨谭干瘦的脸上满是愁云。
“什么时辰了？”他再次问出口。
“还早呢。”杨谭有气无力回着，脸上的愁容又添几分。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门外的铁管家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向里张望。“还早呢，不要催我。”龙自游难压心中的怨恨，大喊大叫起来。
“殿下，金明山传来消息。”铁管家小声回禀道。
“什么？”龙自游一下坐了起来，“快进来。”
“刚才金明山传来消息，他们挖出…”
“挖到黄金了？”龙自游等不及直接打断铁管家的话，这个消息对他太重要了。
“不是。是挖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我们过去看看。”杨谭一改刚才的颓废。
“等挖到黄金再去吧。”龙自游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将铁管家打发走，杨谭趴到龙自游的身边：“我们把金明山即将挖到黄金的消息放出去，我想你爹和我爹绝不会为这事怪罪你我的。”他闪着狡黠的目光，脸上却装作一本正经。
龙自游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急急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杨谭一骨碌爬起来，望向窗外的天色，“城门还没关。”
“何徠，晚上在外扎营，你带一小队负责警戒。”贾守义从前面赶了过来。
“为啥不住军堡。”何徠旁边的那个同伴不解问道。
“他们提出来的，不要问那么多。”贾守义的身影从何徠眼前闪过，奔向队尾。
何徠转头答应，随即，他的目光定在正被白雾逐渐笼罩的青色城墙上，久久不舍离开。那里有他的亲人，却再也没有他所爱的人。徠儿，听娘的话。别走了好不好。他想起临行前老母亲的哭泣。
“娘，军令如山。”当他将包裹推到母亲的面前，始终不敢抬头，看母亲哀求的双眸，“这里是两千金饷，娘，你收好。”
“你到是说句话啊。”何母眼中带泪，转头对着何父喊道。
“徠儿，我不知道为啥还要你去边关，既然军令已下，”何父愧疚的目光看向唯一的儿子，“在外注意身体。我和你娘等你回来。”
他垂着眼帘，将头狠狠磕在桌面上，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头也没有回的走出家门。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他转回头，心中暗自许下誓言。
深夜，营盘帐篷内。
“母智远，这次我们就不应该来，”迪豪岄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将手中的酒碗丢了出去，“竟敢把我们当成乞丐。”
“三王子，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呢。”母智远则一脸笑咪咪。
他不说还好，经他提醒，迪豪岄立刻又想起当时他所受到的屈辱，不禁一声怒吼。
“三王子殿下，我们虽然也很困难，但贵国勇士在寿宴上赢得的赌注，我们还是会兑现的。”太后含笑道，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白发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金粉。
“不知你们的赌注该如何兑现？”一旁的龙翔云面无表情的立刻跟进，这母子俩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
当时迪豪岄双手猛的握紧，本已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多谢太后和圣君。”好在母智远连忙起身回应，“赌约自然要遵守，不过所兑现的马匹数量太多，容我们回草原准备。”
太后笑容不改。吩咐人将装着一百担粮食的马车赶了过来。
母智远将面前的酒干了，将酒碗递了过来。无不例外的飞出，摔个粉碎。“我们的盟友不但不帮忙，反而从中作梗。哼，仗着虎门天险，否则，我…”迪豪岄的话说到一半，疑惑的看着母智远递上来的一叠书简，“这是什么。”
“盟友给的，你看看。”
许久，“原来是这样，这个虎和风更不能留了。”迪豪岄放下书简，“韩伊铓那边怎么说？”
“都城中的黑石密探只听从银面的命令。”母智远平静的说道，“我们的盟友说他可以想办法帮我们除掉，条件是尽快促成双方的合作。”
“我说过，父王不可能会同意他的要求。”迪豪岄冷哼，“赤水河以北的土地本来就是我们的。”
“有了赤北平原，我们的粮荒不就解决了吗？”
“战事一起，他们的粮食怎么可能留给我们。”迪豪岄摇头。
“有了良田，明年我们可以种出粮食。”母智远继续劝道。
“我们的勇士只会放牧，谁会去捣鼓那些东西。”迪豪岄大手一挥，“我要的是这里的一切，当我想要的时候，就可以过来拿。”
“王子殿下。”帐篷外，勃而已达的禀报，让两人的对话无法再继续。
“进来。”迪豪岄回道。
勃而已达钻进帐篷，“殿下，你的王帐已经收拾好了。
深夜，焦虑让母智远无法入眠，他离开帐篷，在营地中漫无目的踱着步。都是鼠目寸光，多好的机会。愚蠢，愚蠢、愚蠢。他的心在呐喊，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营地的边缘。
“谁。”一个声音将母智远惊醒，抬头，一位身穿铠甲的校尉走了过来。
“原来是母大人。”校尉行礼，“这里是警戒区，请大人移步。”
“将军认识我？”
“当然认识，在下何徠。”校尉拱手行礼。
“何将军。”母智远回礼后，准备离开。
“母大人。”何徠突然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母大人，我想了解贵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度？”母智远露出疑惑警惕的眼神。何徠忙解释道，“我没有去过贵国，只是好奇，所以想了解一二。”
“你想了解哪个方面？”母智远饶有兴趣的问道。
“真的有天国吗？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所有人都可以在天国相聚吗？”
面对何徠一连串的问题。母智远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天国处在神殿峰之上，神殿峰知道吗？”
看见何徠摇头。
“就跟你们的青玉峰一样，在我们的王城附近也有一座高耸的山峰，叫神殿峰。”
何徠点头表示理解了。
“神殿峰上有一座天神殿，住着我们的天神。”
“就像我们的青龙圣祖吗？”
“是。但我们的天神又跟你们的青龙圣祖不一样，他不需要我们供养，反而怜悯世上百姓的悲苦，打开天国的入口，引领死去的人们升入天国。”
“所有人都可以升入天国吗？”
“嗯，那也不是。”母智远看向何徠渴望的眼神，心中一动，淡淡的说道，“升入天国一定要由天神的弟子们引领才行。”
“天神的弟子？”
“就是我们的巫师，只有他们的引领，才能保证人死后不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人们如何知道死者升入天国，而不是坠入深渊呢？”
“每隔一段时间，天神会开启天国的入口，让世间的人们去往天国，跟已故的亲人相聚。”
“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这个人是他家中唯一被引领进入天国的人，他不是在天国孤苦伶仃吗？”
“这个天神早就考虑到了，只要他进入天国，他已故家人会被天神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在天国相聚。”
“怎样才有资格进入天国？”
“首先他要成为我们帝国的子民。”母智远回道。
“哦。”何徠失望的回应。
“不过，也不一定。”母智远狡黠的眼光一闪，“天神曾经让一位在王城经商的外地商人进入天国。”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虔诚的将他所有的财富捐献给贫穷的牧民，然后跪在神殿峰脚下恳求了三天三夜，这才得到天神的同意，死后升入天国。”母智远拍拍呆呆愣愣的何徠，“这种方法太难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巨神帝国的子民，一切都好说了。”
“我们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天神啊。”何徠叹气道。
“其实，青龙圣祖也可以打开天国。”母智远眼珠转了转。
“是吗？”何徠来了兴趣，忙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引领人们进入天国呢？”
“因为只有黄金才能打动他。”母智远愤世嫉俗的说道，“你们的圣祖只引领供奉黄金的人，比起我们的天神，他太贪心了。”
“原来如此。”何徠恍然大悟。
※※※※※
“虎三少爷，祝贺生辰。”
这是虎和风今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府中的所有人都忙碌着，见到虎和风都笑着拱手祝贺，虎和风则带着僵硬的笑容，敷衍回应。
“今年的生辰宴还是跟往年一样，请帖都已经发出了。”柳忠毅走过来。
“好。”虎和风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怎么不开心？”柳忠毅少有的柔声问道。
“平时挺开心，过生辰反而开心不起来。”
“有办法治，绕着马道跑上一百圈。”
“可能没睡好，没事了，没事了。”虎和风哈哈笑，转身逃开。
柳忠毅望着他的背影，笑骂一声。他感慨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那个乳声乳气的小家伙便长大了，等过了今晚，就将步入成人的行列。
龙自邦几乎将半个身体压在龙自强的背上。一步步挪到虎和风的身前。虎和风后撤两步，手撑横栏跳起，一屁股坐在马厩的横栏上，龙自强丢下龙自邦跟着跳上，学着虎和风，歪头坏笑着望向龙自邦。胖子瞪着小眼睛，呲着牙，挪动身躯，一点一点向上爬，这三、四天对身体的打熬，让他每晚上床都要怪叫一番，翻身起床又是一阵嚎叫。
“疯子，快来扶我一把。”浑身的酸痛让他不得不开口寻求帮助。
“让你悠着点，你就是不听。”虎和风跳下，在怪叫声中将这个胖子扶上横栏。
“你不懂，我要尽快把这身肥肉练下去。”龙自邦喘着粗气，用胳膊紧紧抱住木桩，稳住身体，“这几天，我跟着护卫们学了不少本领，特别是柳师父，他知道的东西真多，如何布置军阵还有…哎呦，轻点。”虎和风跳上横木，恶作剧的拍在龙自邦的背上，打断他的溜须拍马。
一旁传来房门开启的声响，柳清荷从中走了出来，见三人直楞楞扭头看着她，稍做犹豫，还是走过来，今天她穿着青色的文士服，乌黑的头发还是盘在头顶，稍黑的脸蛋，明亮的眼睛，手中抱着几本书。
“虎少爷，祝贺芳辰。”
虎和风拍着额头说道：“柳师妹啊，芳辰是女孩子过生辰的说法。我就应该直接说生辰。”
龙自邦和龙自强哈哈大笑。
柳清荷脸一红，正准备离开，龙自强连忙直起身来，“柳姐姐，我是因为姐姐才有幸成为奉文草堂的弟子。”说话间还特意的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所以一直想好好的谢谢姐姐。”
“我要去奉文草堂。”柳清荷有点后悔走过来同他们说话。
“今天可是我的生辰。”
看着一脸期待的虎和风，柳清荷道：“我早点回来。”
望着柳清荷的背影消失，胖子嘿嘿笑道：“疯子，我听陶老六说，你比试输给柳师妹了。”
“胡说，我怎么会输。”虎和风不自觉的摸着鼻子，大声反驳。
“看来真有这事，说来听听。”龙自强插嘴问。熟悉虎和风的人都知道，一旦他摸鼻子，放开嗓门，十有**他在掩盖真相。
“我让着她。”虎和风将一只手放在龙自邦的肩头用力掐着，等胖子哎呦乱叫一番后，他才道，“她刚来，又是女孩子，我那是怕伤到她。”
龙自邦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虎和风的‘侵害’，见效果不佳，忙出谋划策道：“你跟她喝过酒吗？”
“嗯，这个主意好。”虎和风松开他的‘魔爪’，眼中露出欣喜。
柳忠毅皱着眉接过一大叠拜帖，一个个翻动着，“他们都要来吗？”他问封伯。往年虎和风学着别人摆生辰宴，来的都是平常跟他一起玩耍的少年，大家胡闹一番，也就散了。今年邪了门，都城中的皇亲贵族们几乎都送来拜帖，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会派家中子侄过来参加宴会。
“还有一些府邸也投来拜帖，被我婉拒了。”封伯指着拜帖，“最后两份，是游世子和庆崇侯世子派人送来的。”
翻出那两份，仔细看后，安慰封伯道：“没事，应该是来和解的，我会留意，不会出乱子。”
“我们没有那么多俎案。”封伯又抛出另一个头疼的问题。是啊，总不能让客人们都端着盘子站着那里吧。他望望接近正午的天色，担忧的说，“菜肴现在再去追订也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好在我前几天采购了一批果蔬粮食。”
“没事，这里交给我吧。”将封伯支走，柳忠毅沉思片刻，转身找来高壮，“大壮，你带上几个人，赶上马车，去趟南门，找到程远将军，向他借一车军锅过来，就说有急用。”
胖厨娘又在哭，身边没有人安慰她，何晓冰被封伯派去酒楼追加菜肴，另外还要去酒坊订酒，她站在储藏库的一角，望着面前半人高的瓜果蔬菜，刚腌制上的腊肉挂在房梁上散发着腥气，不时落下几个亮亮的油滴。身旁昨天才辛辛苦苦装满肉泥，准备制作肉酱的大缸重新被打开，酸酸的酒味冲鼻。
“封管家。我真的不会做。”她平时也就做他们几人的饭菜，这次封伯让她烹制几十人的筵席，她只有哭的份了。
“没让你全做。”从侯府出来，封伯还是放心不下，吩咐在门房值守的阿秫和阿埒去各处借软席和俎案。他则兴冲冲找到阿芫。听完封伯的提议，厨娘直接被吓哭了，末了还要他小声安慰，“只是做一些普通菜肴，以防到时不够。”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急忙伸头向外张望。
“封管家。”柳忠毅带着几名护卫走进庭院。两人在院中低声嘀咕一阵，随后众护卫鱼贯进入储藏库，在刚刚擦干眼泪的阿芫指挥下，搬运瓜果蔬菜，摘下新鲜的腊肉。只是这两缸肉酱让胖厨娘犯了难，她解释道：“这个刚刚才腌上，根本不能食用。”
听到阿芫的话语，柳忠毅跟封伯双双走了进来。
“把肉酱都装入小罐中。”柳忠毅用手指弹了弹暗红着的缸沿，叮嘱道，“别装太满。”
浮玉公主凤潇鸣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有小半会了，竟然没有人上前询问。她将车窗上的幔布拉开一条缝隙，望向车外，镇北侯府大门敞开着，门房处空无一人，侧耳细听，大笑打闹声隐隐约约传来。镇北侯府现在越发没有规矩了。我一定写信给姐姐，让她好好整治一番。她暗自嗔怪，现在的孩子都不让人省心。
“娘，我们自己进去。我听到表哥的笑声了。”哥哥王理欣拍着胸脯。
“不行。”凤潇鸣拒绝这个提议。但总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无奈的她吩咐手下的一名护卫进府通禀，不多时，虎和风、龙自邦和龙自强跑了出来。
“小姨，给我带什么生辰礼物了？”虎和风笑着迎上前。
“想的美，”凤潇鸣掀起车门帘子，撇着嘴道，“他们吵的要过来玩。”王理欣和王理和从母亲身后露出笑脸。等兄弟俩跳下马车，凤潇鸣放下车门帘前，才没好气道，“礼物在后面，自己拿。”
“你娘这是跟谁怄气呢？”虎和风看着凤潇鸣的马车转过街角。
“我…我哥。”王理和结巴地回。
“不是我，是大哥。”王理欣在王理和的头上敲了一下，怪他没讲清楚。
“为啥？”龙自邦扶着龙自强的肩，缓缓转身，咧着嘴问。
“我娘让大哥回来，他不听。”王理欣捂着王理和的嘴，抢着说。
王理和用力扒下哥哥的手，“我…我哥不…不想娶蕙…蕙儿姐…呜呜。”
“娘说不能在外面说。”王理欣再次捂着弟弟的嘴，在他的耳边埋怨着。
虎和风三人相视而笑。街角传来马蹄和铃铛声，众人投去目光，两辆马车转入眼帘，与凤潇鸣豪华的马车不同，两辆马车没有车盖，两侧立起木板，车上盖着麻布，不知装的是什么，大壮魁梧的身躯牵着马走在前面，来到府门前，勒住缰绳，“是程远将军送来的。”他道。
“什么？”虎和风问。
一名护卫掀开马车的麻布，成片成片的猪肉和腊羊腿展现在眼前。此时，柳忠毅也闻讯赶来。
“我去借军锅，程将军听闻虎和风过生辰，特意让我带来。”大壮挠着头，禀报道，“他说虎卫军为虎三少爷感到骄傲。”
“什么时辰了？”龙自游问。
都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杨谭歪靠在软塌上，他能理解此刻龙自游的心情，沮丧、不甘还有委屈。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受。凭什么要我们上门道歉，受伤的可是我们。“还早呢。”他的回答一如先前。只是已经好利索的那条腿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今晚功勋贵族们都会派人前去赴宴。铁管家将两人的拜帖送过去，顺便带回这个消息，龙自游听后直挺挺躺在软塌上，空洞的目光盯着雕梁画栋的房梁，思绪在半空漫无目的的飘荡。
前一幕还在皇宫御书房内，“虎和风的生辰宴你一定要去参加。”父亲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严厉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去跟你的兄弟们和解。”
下一幕，虎和风那张坏笑的脸凑了上来：“会用剑吗，别伤了自己。”
他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将那张讨厌的脸吹开。我是帝国未来的圣君，为什么要去受这样的屈辱，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的眼眶一酸。
“为君者，要有容人之度。”这是父亲的第二句话。他不敢再违背父亲的意愿，他从父亲眼中看到了那份深沉，还有一些他从没感觉到的东西，他想了很久，还是把握不准是什么。去就去吧，好在还有杨谭陪着我。他将头转向一侧，发现杨谭干瘦的脸上满是愁云。
“什么时辰了？”他再次问出口。
“还早呢。”杨谭有气无力回着，脸上的愁容又添几分。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门外的铁管家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向里张望。“还早呢，不要催我。”龙自游难压心中的怨恨，大喊大叫起来。
“殿下，金明山传来消息。”铁管家小声回禀道。
“什么？”龙自游一下坐了起来，“快进来。”
“刚才金明山传来消息，他们挖出…”
“挖到黄金了？”龙自游等不及直接打断铁管家的话，这个消息对他太重要了。
“不是。是挖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我们过去看看。”杨谭一改刚才的颓废。
“等挖到黄金再去吧。”龙自游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将铁管家打发走，杨谭趴到龙自游的身边：“我们把金明山即将挖到黄金的消息放出去，我想你爹和我爹绝不会为这事怪罪你我的。”他闪着狡黠的目光，脸上却装作一本正经。
龙自游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急急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杨谭一骨碌爬起来，望向窗外的天色，“城门还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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