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癞头和尚无礼

林府大堂，一个癞头和尚立在那儿。
林如海抱着女儿进来，林管家小声给他禀报:“老爷，就是这位和尚，说要度咱们小姐出家去。”
“先奉茶吧。”
林如海忍着气吩咐，勉强全了待客之道。
“是。”林管家自己奉了茶端来。
以他的地位，本不用做这些小事儿了。只是事关小姐的名声，不好叫太多下人听见，是以把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了，只留了他和一个年轻力壮会功夫的小厮，以防万一。
“敢问大士法号是哪几个字？如今在哪家禅寺修行？”林如海抱着女儿拱了拱手，始终把黛玉带在怀里。
癞头和尚也不喝茶，只含笑看着林如海。
“世外之人，名讳不提也罢。修行之处，不过四方山野。”
“哦？”林如海低下头笑了一声，“大士连法号禅寺一概不告知于我，身份不明，模样古怪。哪家的父母能放心把孩子交于您？”
“再说，这度人出家也该有个由头，不知我女儿是哪里与佛有缘。”有缘的，他自会教导女儿改成无缘。
“阿弥陀佛。女施主自幼有不足之症，药石无效，名医无治，俗世是治不了她的。还是与我出家去，了此一生。”
林如海面色更不好了。
玉儿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生过病，连带着她弟弟也一样。这和尚连这都不知道，张口就来，听着哪像是度化人的，倒像是来下诅咒寻晦气的。
对于这样的骗子，他甚至懒得开口，颔首给林管家使了个眼色，这位已经憋了满肚子气的忠仆会意，立刻开口骂道:
“你这和尚好生无礼！我家小姐今年长到三岁，别说是三灾六病，就是咳嗽腹泻也没有过一次，是少见的有福孩子。亏你还是出家人，不以慈悲为怀便罢了，竟然上门来寻我家的晦气。
便是人贩子，也有几分眼力，你竟是半点也无，瞧不出我家小姐是个多么齐整的人。识相的话就请立时离开，不然我家一报官，这扬州地界，可没你的立足之地了。”
管家这话说得严重，那和尚听了却没见生气，只是狐疑地盯着黛玉上下打量。
林如海看见他如此唐突，赶忙用袖子将黛玉掩住，怒目而视。
“和尚，我敬你这一身僧服，才不与你计较。若再无礼，少不得要乱棍打你出去了！”
“这不可能，她本该是个泪尽而亡的命格，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却又变了。若是不介意，能否让我仔细瞧瞧她的面相？”
这和尚倒真是够执着，林如海自觉话已经说得够重了，他既然不识好歹，自己也没必要和他再纠缠。
“来人，将他赶出府去！”
那年轻小厮冲了上去，管家犹不放心，叫了在外候着的家丁一起上去。
谁知那和尚身形一动，一下就移到了林如海身前，一把提过黛玉。
“林施主莫急，待我查清这孩子的缘故，自然送她回来，不必追赶了。”
他话音未落，就已闪身出了大堂的门。
“还我女儿！快快，追上去！”林如海不防他忽然来这一手，也惊慌了起来。
小厮们连忙追上去，林如海急得撩起衣袍也追着他们。
一群人追到林府大门内的场子上，那癞头和尚竟是被一小公子持剑拦住了，而自家小姐则是被一个白眉白须的老道士抱在怀里安抚。
家丁们围了上去，林如海匆匆跑来，看见老道的面容，愣了一愣，连忙长作揖礼，口呼“国师大人。”
那老道士见他来了，就将黛玉交到他怀里。
“多谢国师大人搭救小女，林海在此谢过了”
国师位高他位卑，因此林如海自称只说姓名林海，不提字。
“算不得搭救，茫茫大士并无恶意。徒儿，放下剑吧。”
他开了口，那持剑的小公子便收剑入鞘，侧身让开，示意和尚可以离开。
和尚却也不走，仍旧盯着黛玉，气得林如海火冒三丈。
“敢问国师大人，这是何缘故？这和尚登门冒犯下官，还想抢走我女儿，如今仍是贼心不死的模样，您却说他无恶意。林海斗胆，请国师大人解惑。”
“他的确是方外之人，接引度化的人多了，难免有些自专。抢你女儿只是为了看清她这一生的运数。说他会还，他就一定会还。
你说是吧，茫茫大士？”
和尚这才开口，“不错，我抢一个女子作甚，不过是她命数古怪，我一时好奇才出此下策。只是，我再问一次，林施主当真不肯让她出家？”
“决然不肯。”林如海撂下了话。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苍山道长，有缘再会了！”说罢一甩衣袖，却是径直穿过紧闭的大门消失了。
见他离开了，林如海松了一口气，转头嘱咐管家去准备谢礼收拾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