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

“九儿，听娘的话，我们不找爹爹，娘带你去买糖人。”
“可娘，街上的孩子都编着法儿嘲我没有爹爹，我不想再出门了。”
“乖，那我们就不出门，咳咳——”
“娘，您怎么又咯血了，为什么不去找大夫？”小温随九软糯的樱桃小嘴撅起，那双桃花瞳汪了一滢泪珠，小手熟练地轻轻拍打着温孃子消瘦的后脊“娘，您瘦了好多。”
“娘没事，九儿懂事了，知道心疼我了。”温孃子攥着温随九清瘦的小手儿，没有肉，瘦的叫人心疼。
忽的视线模糊，转而愕眙到温孃子已如枯枝，垂落床榻，那本是出自书香门第，带着一身傲气与儒雅，貌动大虺的才女子，如盛临寒冬的红梅，如俏至暖春的白梨，如今形容枯槁，花谢花败，躺在床榻，一身的脏衣补丁。
“九儿，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逃出家随了你爹爹，我等了他六年，咳咳！”温孃子话至一半，又是歪在床边的猛咳，随而缓了气，微微闭眼，那双浓黑的睫毛微微盖住因岁月的打磨已黯然无光的桃花眼“九儿。”温孃子从怀中掏出了一玉佩，塞至温随九的手中。
“拿好了，娘本不想将你交于你那负心的爹爹，可娘不能再陪着九儿了。”温孃子艰难开合着那双已发白干瘪的唇，轻言轻语，一字一句道出的皆是不舍，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已哭成泪人的温随九的发梢发顶，随而擦去他面颊的泪水“九儿别哭，娘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
小温随九嘴中不停哭喊着，一声声的娘，唤得撕心裂肺，他一把抱住温孃子，生怕下一秒便会有人将她夺走。
温孃子双唇颤抖，泪珠也不觉从眼中滚落，本是无力的，却将温随九抱得更紧了些，可渐渐地，她已没了知觉，如一张纸，松开了温随九——
可下一秒，房门被人踹开。
“暖儿！”一束光照进了昏暗潮湿破败的屋中，一男子匆匆闯入，跌跌撞撞——
不知睡了多久，温随九恍惚中见着了光，缓缓抬了眼皮，已处在自己的房中，眼角却还是湿的，方才的梦，如自己亲身历过一般，心头蜷缩地痛与伤，迟迟没有缓过。
“温公公，您醒了？”守在一旁的月知亮着一双眸子在温随九脸前眨着，月知也是位俏皮可人的女孩，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如立春盛放的迎春富有朝气。
“嗯。”温随九还未缓神，方要抬手起身，却发觉手臂与左手发出了刺骨的疼痛“嘶——”
“温公公，您别着急起身，伤口还未好呢，若是再震开，陛下还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月知将温随九摁回了床“您可是睡了两天呢，陛下连早朝都免了，每日早晨都要来看您一眼。”
“那——”温随九欲要开口去问方慎醒，可想来也不妥，只得将话咽了下去“月知，可以麻烦你暂时别将我醒的事告诉旁人吗？”
他只是想证实，这二日，虽他沉于梦中，不曾醒来，可却总觉有人常在一旁守着，那本要一度陷入深渊的意识，次次被拉回，他只觉安心，安稳，若是方慎驭只来看上一眼，那他感觉中的人又是谁？除了方慎醒，还会有谁？闯入效廷的果断，送去太医署的急躁，皆是方慎醒一人所为，他不信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是为何？”月知不解，欲要去端起桌上的吃食，却被温随九出言制止。
“这般问，我倒也不知该如何去答了，抱歉月知，可以麻烦你——不，我想再多休息一阵。”他不想直言去撵月知出去，怕伤了人，只得转了话锋，旁敲提醒。
“那好，温公公好生休息，月知便退下了，若是有何吩咐，温公公唤一声便可。”月知没再多问，留了话，也便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退去。
温随九躺在床上，一阵安宁与前后经历，使他觉着安逸也是一份奢侈，想到此，心中卷了一片黑渊。
众口皆说这偌大的皇城如同巨大的金丝笼，可深不可探的海是否更为贴切，人心的叵测如同将他拉入深处的手，势要让他这辈子沉沦，深陷，吞噬，剩下一具骷髅，垫入渊底。
温随九不由心中更为担忧，前些日的折磨恐怕只是开端，伤口的刺痛又将他撕扯回了现实，明现下最为担心的情况应是这，可他的思绪更偏向了方慎醒，控制不住的去想，这个名字在他的脑中不停地跑着，蹿着，欲要让他知晓方慎醒才是最应在意的。
“疯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声，紧紧闭起了双眼，不愿再去多想这些是是非非，已经快要将他折磨疯了，折磨痴了……
可躺着也是无聊，不过半个时辰，温随九耷拉着眼皮，他不愿再去梦那些使他伤感，明明事不关己却依旧扯着肉痛的回忆。
不过许久，再难撑住，眼皮忽而起，忽而闭，不知不觉又次睡去——
“你这个小杂种！”初入梁府只有六岁的温随九，方踏入府，便是被小他一岁的梁朝铃披头地打，虽年纪尚小，可那小拳头也不是盖的，砸在体弱的温随九身上也如同小石子一般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