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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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候,那时我全家都是虔诚的信徒,无论刮风下雨我的父亲总是会领着兄弟姐妹四个在每天的傍晚去教堂做礼拜,向神官忏悔自己每日的过错。直到天擦黑才会慢悠悠地回家吃饭。
所以圣焰城外那座小教堂里那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祭司对我们家的孩子非常熟悉,也愿意给虔诚的小信徒说上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在人类各个公国不再互相征伐,而是统一在帝国的旗帜下讨伐异族的时候,比如赫莱士那群反人类的亡灵巫师啦、格林汉姆群山底下那些两面三刀的矮人啦、遍布世界各地的地下坑道里神神鬼鬼的暗精灵啦还有就是亚山公敌谢尔戈的恶魔们。

只有在征伐异教徒的时候,它们才会随军出征人类的军队里最强大的生物,艾尔拉斯的孩子们:天使。这些代表着世间一切光明化身而成的神圣生物手中握着裁决和审判之剑,裁决之剑杀向敌人让他们饱尝艾尔拉斯惩戒的怒火,审判之剑指向友军剑锋所指即是艾尔拉斯审判的目光:所有心怀坚定的信仰而在和异教徒作战中死去的英勇战士们,都会被那道目光从神国送回现世已经僵死的躯壳里,再度站起来为了艾尔拉斯的荣耀而战!

当然,缺胳膊少腿的,被砍成一地碎肉的那肯定不行;被烤得半熟浑身滋滋冒油的也不行;思想比较复杂,信仰方面比较缺乏的那更加不行。

“艾尔拉斯哪有这拼积木的闲工夫。”圣焰城外老祭司渎神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我耳边,不过我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现在发生的事情也侧面印证了艾尔拉斯对于体恤自己辛苦的信徒们还是有回报的。

我站在凌乱的战场上怔怔地看着眼前堪萨斯带着头颅的半片儿尸体,他脸上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兽人的。怒目圆睁,嘴巴大张着似乎临死前还在呼喊战号,被斩断的半片胸膛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内脏流了一地,另外带着腰和腿的半边身子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我看着这个自从去年我二姐到塔兰托探营开始就整天嚷嚷着要我给他牵线搭桥死皮赖脸地想要当我姐夫的十年老兵,老战士。眼眶有些湿润,他就这么死了,死在这离家数千里的异族土地上,连个像样的临终祈祷都没有,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死在了这

无可抑制的悲伤弥漫我的心头,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并不是在悲伤堪萨斯的死亡。而是看到他令人不忍直视的尸体时,对于我自己即便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那样英勇地战死了,却还是被强大的魔法从死亡的世界里拉回来,还得再死上一次的悲惨遭遇而感到无尽的哀伤。

我有充足的理由去相信再过不去多久,我也会跟他差不多,再承受一次死亡的痛苦,四分五裂地散落在这地上,这回可是什么神都再救不了我了。

“哟,索兰你想啥呢,还不赶紧抄家伙跑路。”马克的声音把我从复活后短暂的恍惚状态拉回现实世界,这家伙从来没说过什么让人讨喜的话。“军官,军官,还有军官么?!”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要跑。

我们谁都知道,跑不掉的。

在身周凌乱的尸堆里捡起一张盾面弯曲变形的盾牌,目光所及甚至都没再有一杆完好的长矛,我只好在一个骑士的半截尸首上把他腰间的钉头锤给扯了下来。

“没有军官了,死在这儿的就只有堪萨斯一个小队长,喏,在那儿给剖成两扇了。”我握着手里这把骑兵用的钉头锤挥舞了两下,对马克说道。只见他右手也在复活的圣光中痊愈了,现在双手杵着一杆枪头有点儿歪的精钢骑枪,站在两个兽人侩子手的尸体中间,无奈地望着我。

“讲道理,索兰,我现在真希望我们有除了继续去送死之外的第二个选择。”

“你看看我。”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烂的胸甲,后背的皮革已经断裂,我干脆把胸甲扯了下来,“半个身子都给锤烂了还不是一样起来了,我们的选择这不还在这儿么?囫囵整个儿死还是死一地板,选一个呗?”

“左右都是死,艾尔拉斯啊!就不能给我老马一点儿奇迹么?只要一丢丢就好,或许还可以回到船上,离开这个地方。”

“你可得了吧,我们跑不过那些兽人了,给我说一个跑路上船的理由。”

“独眼那边还打得有来有回呢,这时候谁有空管我们这群原本死光了的人,没人会管我们的!这是机会!我们还有希望活下去!”

“老马,我觉得这是你今天跟我说过的最有道理的废话。”

我开始考虑马克的提议,趁着战场上无人顾及我们这些原本已经死去的人,撤回船上,还有一线生机,军团欠我的四个月军饷,我没娶老婆,还没当爸爸也还没做爷爷之类的事情不断在我的思绪里翻滚不休。

在我和马克废话的时候,在这战场一角被复活的士兵们已经集结到了一起,一个浑身是伤的骑士高举着他的骑兵剑向我们大声发布着命令:

“我是克拉克耶鲁多哥男爵!士兵们,现在我命令你们,整队,向战场中央进军!!”

然后被复活的士兵们就议论纷纷了:

“这男爵老爷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我们应该往海滩撤,也许坐上小艇还能回到船上!”

“他是有几个胆子现在还敢往巨人那边冲。”

“或许他是想去和十字军会合,这样好歹我们还能多活那么一阵子。”

我们被复活的三十多个士兵大多数都用质疑而不信任的眼光看着这位上身板甲被重武器砍得四处开裂,满脸大胡子都沾满了鲜血和泪水的男爵老爷。

是的,这位男爵大人在流泪,他在哭泣,他的全罩头盔不知哪去了,血和泪在他脸上纵横交错,活像是个小丑而不是一个贵族。他看着我们这些想要逃命的大头兵,泪水止不住地在流!

“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么?!是公子大人,亚历山大大人向艾尔拉斯献祭了自己!他把自己献祭了!化身成天使复活了你们大家。但是他就要死了,当他灵魂的火焰燃烧殆尽,就是天使消失的时刻,就是公子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

似乎这位老爷一直都是活着的,所以他身上的伤势并没有被复活的魔法治愈,急促的语气让他咳出了几口血来,使他的话更显煽情。他还是在尽力说服我们这些士兵:

“为什么不趁着天使还在战场上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一起把那个独眼巨人打倒?!这才是唯一的活路!我们被埋伏了,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在这片战场四周起码有一千多草原兽人的军队,他们一开始就打算伏击我们!从我们在塔兰托启航开始,他们就注定要在这里伏击我们!”

大家看着克拉克男爵凄惨的样子,都沉默着不吱声,不可否认的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如果我们能离开战场回到船上的话,为什么还要去跟着公子送死?

“你们想想,即便你们能回到船上,能把船开回塔兰托!主将死了,军团里所有的贵族都死了,只有你们还活着,你们活得下去么?塔兰托会放过你们?公国会放过你们?帝国会放过你们?艾尔拉斯会放过你们吗?!会吗?!想想吧。”

他的五连问非常有道理,让我们这群大头兵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每个人都心怀愧疚地觉得自己居然会有逃跑的想法这真是不应该,罪过罪过。

然而今天在这上岸的就一个新兵都没有,大家都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最后跟着克拉克男爵杀向战场中央的只有我们剩下的不到二十个人。

我和马克还是选择了留下来,毕竟克拉克的道理很白,就算我们上了船,也不过是能多活一段时间。我们是兵,丢了主将。即便是回到了人类的世界里,也是要掉脑袋的,总归是要死的,我觉得跟让我的父母和兄姐以及街坊邻居们看着我因为当逃兵而被领主当街砍头比起来,在这让兽人默默无闻地砍死看起来勉强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真没得选了,我想要活下去,但只能选择去死。

我远远望着战场中央,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十几米高的独眼巨人还屹立在最中央咆哮着,那群十字军就在巨人的脚下,所有的战斗都围绕着这个可怕的怪物展开,下边乱糟糟地围着数之不尽的兽人奴隶,他们手里面啥玩意都有,从塔兰托逃走时偷的矿工十字镐、铲子、草叉我甚至看到有的兽人抱着一截一人合围的新鲜树干在往那些十字军头上砸去。

十字军毕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军队,他们大多都有神官的身份,更多时候是在使用艾尔拉斯恩赐的力量在作战。

即便是隔着老远,我也能看到十字军领头的那个光头神官双手将那把十字大剑舞得就像风车一样,剑身上金黄的圣光就像燃烧的火焰,那是信仰的火光,不信神的兽人奴隶们可谓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就好像方才那群兽人侩子手挥舞着斧头砍我们一样,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那团挥舞的金光让他整个人在这战场上就像一台收割兽人性命的黄金风扇。

但也就是他这样的高阶神官才有这种实力,十字军现在怕是连二百人都没剩下了,可兽人还有几千!

十字军没有队列也没有阵型,大部分都只是聚在一团在各自为战,和他们的对手一样。我们追了一路的兽人奴隶们,也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只会乱糟糟地一窝蜂冲上去你敲一镐我劈一铲然后再闪开身让后面个子大的兄弟一木桩砸下来,只要十字军战士没有扛住这一砸,马上又会有数之不尽赤手空拳的兽人们涌上来将他扑倒,各种各样的老拳、铁器、木头往他身上招呼,他的武器会被夺走,铠甲会被剥开。然后整个人在无数双烂臭的脚板踩踏下变成一滩肉泥。

几千兽人聚成的海潮里十字军战士们爆发的信仰之光忽明忽暗,就像风中摇曳的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乌泱泱的兽人们吞没。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独眼巨人,如果我们的军团还在,这些肮脏的兽人奴隶们只有被屠杀的份,甚至我敢说只要三轮箭矢这些奴隶就会哭爹叫娘地逃跑。可是我们的军团,七百多号人,就剩我们这十几个跟着克拉克往战场赶的残兵败将了,甚至一个小时都还没过去,全没了!

而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在独眼巨人的面前,那半空中的身影沐浴着天际洒下的光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炽烈的光明,身后振动着两对光洁羽翼的天使我们的主将亚历山大大人献祭了生命化身而成的天使。

没有传说中的裁决与审判之剑,一把燃烧着炫目光明的烈焰十字大剑让天使抓在手中,绕着那丑恶的独眼巨人转着圈,忽而一剑将半空中挥舞试图抓住自己的大手削掉半截手指,攸而振翅一剑带着光明划过巨人的肩头,带起大篷血花。尽管天使的身量比普通人高很多,三米多的身高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巨人。但跟那个真正的巨人比起来,他还是个弟弟。

十字军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为了救援公子一路冲到了巨人的脚底下跟如潮水般的兽人奴隶短兵相接,但他们一心想要救援的公子眼见这只独眼巨人不可战胜,当机立断献祭了自己,变成了带着光明,飞舞在半空中的天使,这就让十字军们非常尴尬地陷入了被兽人奴隶们冲上来包饺子的境地,而最大的麻烦是和天使周旋的巨人,他的大脚板一脚下去就能把这些聚作一团的十字军踩成泥。

所以和我们这支不到二十人的小队急速赶往战场一样,十字军们也试图在兽人的汪洋大海里杀出一条血路,他们聚集在光头不断挥舞的黄金风扇身后,一次又一次地反冲锋,试图冲破已经围拢起来的兽人努力的拦阻,然而他们身后的巨人,每次和天使的闪转挪腾之间,飞扬的大脚丫踩下总能带走一些十字军和兽人奴隶的性命。

“北边和东边还有大群兽人军队的伏兵在和我们的骑士交战,我带着两个小队的骑兵奉命增援你们,但我的马没了,所以只能留在这边没能够再去支援北线。”克拉克男爵即便是在赶路,嘴巴也没停下来,他试图让我知道更多的战场信息,我们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即便不是那些牛高马大装备精良的兽人侩子手的对手,对付一群武装起来的普通兽人奴隶还是绰绰有余,只要数量不是太多。

克拉克的伤势不容乐观,一边说着还偶尔会咳嗽,甚至咳出了血沫子。“所以,看到了没,十字军正在想办法从这些兽人奴隶中突围,独眼巨人由亚历山大大人拖住,我们必须先向东加入十字军的战团,告知他们战场信息,然后再转道向北去和骑士团的骑士们会合,那里还有骑士长在指挥战斗。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更有意义!”

“那我们的目标就是”我试探着去问克拉克。

这位大胡子的男爵大人目光坚定而没有半点迟疑:“我们这有十九个人,无论如何,只剩下一个人也好,一定要把骑士团还在北线作战的消息传递给十字军,让他们去和骑士团会合。”

“所以,我们就保护您和十字军会合,让您把消息告知十字军咯?”我觉得这个贵族骑士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让我们一群大头兵保护他活命而已。

“不!我的胸口受了战锤重击,左手也不太好使,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你们,你们每个人都要知道这个信息,杀过去,传递这个消息,我会死在这儿的。”他吃力地把这些话说完,我不禁稍微改变了一下对他的看法。

一个真正的贵族骑士。

“我说男爵老爷,要不我们老哥几个去递消息,您这受伤了就掉头呗,跟后面那帮兄弟一起去海边,没准还能活下来呢。”马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想要跑路,而且还会孜孜不倦地劝说身边的每一个人跑路,尽管我知道他这个人就只是喜欢说,也仅限于说说而已,他的步伐还在往战场赶。

“呵,我不能走。”克拉克男爵略显艰难地笑了一下,他望着前方半空中飞舞,手上光明的大剑正在和独眼巨人缠斗不休的天使身影,“亚历山大大人已经死了,我是随他远征的封臣,根本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机会,只有我死在这里,我家才不会倒霉。”

我们不禁为这位可怜的男爵默哀,起码我们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现在掉头,跑到船上去,开开心心地度过生命里最后的几个月或者半年时光,然后回到塔兰托,被抓起来,押到刑场上当着满城父老乡亲的面嚓一下砍掉脑袋。虽然都是死,但最起码的,我还可以享受几个月的最后时光。

而他甚至连选择都没有,他的眼前只有一条路,他的封主死了,如果他还活着,他的家人,妻儿老小,亲戚朋友,全都要倒霉,砍头不至于,没收家产全家流放那是没跑的,有家有业有房有地的人转眼就身无分文还拖家带口的那还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我觉得他很可怜,至少我是自己选择了回到战场上战死,即便我死了,我也可以念叨着自己本来能拥有的那几个月海上的幸福时光而死去。但他,没得选,连安慰自己的幻想都不存在。

十九个人面对这数千兽人已经无法结成任何有用的阵型,我们唯一的办法只是举起手中的武器,杀出一条通向十字军的血路。

”向你致敬,男爵。“

”向你们致敬,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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